璨,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对我说真话,行不行?”
蟒服少年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单纯的,就是喜欢杀人?”
顾璨神色挣扎,犹犹豫豫,可是最终,他还是露出一个莫名笑容,斩钉截铁道:“对!”
说完这个字后。
顾璨虽然还是笑容满面,可是双眼之中,却不自知的流下眼泪。
他咬牙切齿,好似回答了这个问题,终于如释重负,“陈平安,我不想骗你,你说的这些,都对。”
“我就是喜欢杀人,喜欢看着小泥鳅,张开血盆大嘴,一点点把人吃干抹净,
还喜欢自己动手,打断老人的脊梁,掐死还不会开口的婴儿!”
陈平安也笑了。
顾璨抹了把脸,“陈平安?”
一袭白衣摇摇头,“我没有生你的气。”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不骗我,我也不会骗你。”
陈平安喝了口养剑葫里的酒,对他说道:“好了,今天我还要去找宁大哥,你暂时就不要想着外出了,多陪陪你娘。”
顾璨走后。
陈平安抬起脚步,踩在白玉道上,渐行渐远。
到了渡口这边后,一袭白衣蹲在地上,双手拢袖,神色不悲不喜,就这么看着远方,思绪飘远。
他没有对顾璨生气。
他只是对自己很失望。
其实当年在小镇,对于刘志茂的为人,陈平安就看出了一些。
可他没有阻止,任由那个小鼻涕虫,被其带走,以为从此之后,顾璨就会入山修道,让他的娘亲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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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好日子,婶婶住的那座春庭府,论地盘,比刘志茂的府邸都要来的宽广,手下的婢女,几双手都数不过来。
可不该是这样的啊。
要是当初南下送剑的途中,自己稍稍留心,多打听打听,早一点来书简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
顾璨该死,就是该死。
哪怕是亲如兄长的陈平安,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他就是做不到不管,这天底下,谁都可以杀顾璨,唯独他陈平安不行。
就算有外人来杀顾璨,陈平安都得抛开一切道理,挡在他身前。
例如他所敬佩的那个宁姓剑仙,喜欢的那个姑娘的兄长。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顾璨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他可以做到,在随意杀人之后,心头不起一丝波澜。
可陈平安做不到。
这个“心中贼”,悄无声息的,已经落在了他的心头,根深蒂固,死活也摘不去。
唯有茫然。
……
池水城。
崔瀺微笑道:“终于开始了。”
他瞥了眼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笑问道:“崔东山,你猜猜看,陈平安接下来,会如何做?”
“会不会,为了私心,枉顾道理法义,选择舍弃一枚正气浩然的本命物,从而留下心中的难缠贼寇?”
自从来了书简湖,崔东山已经不知多少次的,面如死灰。
骤然之间,崔东山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质问道:“老王八蛋,陈平安到底做错了什么!?”
崔瀺摇头失笑,“可怜。”
他指了指崔东山,“我说的可怜,指的是你。”
“陈平安可怜吗?好像是有一点。”
“但是与那些死在顾璨手里的无辜亡魂相比……谁更可怜?”
崔瀺漠然道:“你的先生,并不算多可怜,比他还要凄惨的,这世上,比比皆是。”
“我给你举个例子,宁远不可怜吗?”
“他的家乡,那座剑气长城,不够可怜吗?”
“那里的孩子,出生就是练剑修行,哪也去不了,落地就在坐牢,一代代,赶赴蛮荒战场,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不可怜?”
老人嗤笑道:“世间之人,生来在什么地方,父母是什么人,周遭是什么人,是没得选的。”
“陈平安生在泥瓶巷,泥瓶巷有个顾璨,他能选吗?选不了的,自小就有牵绊与瓜葛,以后遇到了什么事,都不是偶然,也都是必然。”
“不是因为陈平安有多好,他就一定会过得好的。”
崔瀺一脸冷漠。
“他选择庇护顾璨,就是推翻之前的一切,就是有了私心,那么那枚得自彩衣国城隍庙,又在藕花福地炼化的本命物……
那颗浩气长存的金色文胆,就必须舍弃,在他做出保护顾璨的决定之时,就已经没得选了。”
崔东山浑身颤抖。
崔瀺摇摇头,破天荒有些惋惜。
“可惜了这枚金色文胆,倘若陈平安能继续坚守自己的往昔道理,留下此物,那么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温养出一个本命字。”
“啧啧,可惜,实在可惜。”
老人微笑道:“大局已定,接下来,就不用多留意陈平安了,相信宁远那边,同样会给我们带来一出好戏的。”
崔东山一言不发。
崔瀺说道:“放心好了,相比陈平安,宁远也不会如何好过,他的恻隐之心,只会更多,更重。”
……
青峡岛渡口。
陈平安两眼无神,颤颤巍巍的摘下养剑葫,一口气将里面的酒水,喝了个精光。
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其实不是闭目养神。
在阖眸的瞬间,他就以内视之法,将自己的全部心神,沉浸在了人身小天地。
观海境的他,此刻拥有两件本命物,一枚齐先生的水字印,一颗浩然之气,半点不输前者的金色文胆。
人身天地,袖里乾坤。
陈平安来到一座府邸大门前。
这枚金色文胆,当初获得之时,有人曾对他作揖行礼,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句称赞之言。
“圣人教诲,天地神器,有德者居之。”
气魄极大。
这是浩然天下的儒家,所有君子的大考之题。
读书人,讲究三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
立德为首,此境最为艰难,晋升君子之路,在这一点上,半点做不得假,倘若有丝毫瑕疵,都会过门不入。
藕花福地之行,陈平安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在老道人的帮助下,炼化了这枚金色文胆。
此举,就恰恰证明,他做到了读书人的‘三不朽之一,往后潜心修道,境界抬升,功德足够,凝练出一个本命字,不是问题。
可到现在,这枚本命物,已经岌岌可危,注定要保不住了。
就算强行留在气府之内,因为违背了自身理念的缘故,金色文胆的品秩,也会日渐降低。
这便是触手不及,又近在眼前的……
读书人的“无形枷锁”。
别说是他陈平安,世上任何一位读书人,书院山主,学宫祭酒,哪怕是文庙四圣,都逃不过。
修道之人,可以百无禁忌,但是立志要去做那教化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一旦某天违背了自身的某个理念,就是大难临头。
虽然陈平安现在,严格意义上,不算是正统的读书人。
可这个“读书人”的界定,很是广泛,不是没有功名,没有君子头衔之人,就不算是读书人了。
陈平安做不到自欺欺人。
对于顾璨,哪怕他是个真正该死的魔头,以杀人为乐的贼寇,陈平安都做不到不管他。
这便是枉顾道义,这便是包藏私心。
气势恢宏的府邸,大门缓缓打开。
一名身穿儒衫,由文胆显化的金色小人,出现在视线之内。
陈平安眼中,满是愧疚,朝着它作揖行礼。
宛若香火小人的它,与主人心意相通,早已得知事情原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一袭金色儒衫,同样抬起袖子,朝着陈平安作揖拜别。
下一刻。
砰然一声巨响。
青峡岛渡口。
陈平安心神回归。
一袭白衣,七窍流血,无力的跌倒在地,模样惨不忍睹。
丧钟为谁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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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2章 丧钟为谁而鸣[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