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勒痕。
听筒里,母亲和妹妹那边似乎又传来几句急促的叮嘱,声音隔着电流有些模糊不清,带着浓重的担忧和未尽的不安。但米萍已经听不真切了。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海水,从脚底无声无息地漫涌上来,迅速淹没了她的意识。那支撑了她整个下午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烈焰,在真相倾吐、去路初定的这一刻,仿佛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薪柴,骤然熄灭,只留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彻骨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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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累了…先挂了…” 米萍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浓重的、无法抗拒的倦意。
她甚至没有等待母亲那边的回应,手指只是凭着本能,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决地,按下了电话机侧面那个小小的、红色的挂断键。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械声响。像一把无形的剪刀,干净利落地剪断了那根连接着风暴与温暖的电话线,也剪断了她与那个充斥着谎言和背叛的“过去”最后一丝脆弱的联系。
世界骤然陷入一片沉寂。
旅社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城市夜晚的喧嚣,被厚厚的、蒙尘的玻璃窗过滤后,变成一种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嗡嗡地响着,如同隔着一个世界。
那红绿蓝紫的霓虹光晕,依然在斑驳起皮的墙壁上无声地流淌、变幻,光怪陆离,映照着这间简陋斗室里的尘埃,像无数细小的幽灵在无声舞蹈。
米萍保持着握着听筒的姿势,僵硬地坐在床沿。深灰色的旧家居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颧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突出。
额前散乱的灰白发丝被冷汗黏在皮肤上。她的眼神空茫地投向对面的墙壁,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只有那片流动变幻的霓虹光影,像一片无声燃烧的、冰冷的火。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她僵硬的四肢百骸深处,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渗透出来。
不是狂喜。不是悲伤。甚至不是愤怒。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
仿佛压在她脊椎上、灵魂里整整三十一年的那座名叫“潘府”、名叫“潘六”、名叫“被欺骗的一生”的沉重冰山,在刚才那通撕裂一切的电话之后,在她亲手说出“守寡”那两个字之后,轰然崩塌、溶解,最终蒸发得无影无踪。
留下的,只是一片被彻底冲刷过的、空旷的、带着硝烟余烬气息的荒原。寒冷,死寂,却也再无任何束缚。
她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但在这沉重的疲惫之下,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失重般的轻盈感。
仿佛灵魂终于挣脱了那具被谎言和屈辱浸透、束缚了太久的躯壳,第一次得以悬浮起来,冷眼旁观着下方那片狼藉的废墟。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中那早已没了声音的黑色塑料听筒放回同样陈旧、布满细小划痕的电话机座子上。塑料与塑料相碰,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不再试图挺直脊背,任由身体向后,沉沉地靠在了冰冷而坚硬的床头上。劣质的木板和薄薄的填充物硌着她的肩胛骨,带来一种粗糙而真实的触感。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那扇小小的、布满灰尘和水渍的方形玻璃窗,投向外面灯火迷离的夜色。远处高楼巨大的LED广告牌闪烁着刺眼而变幻的光,红的、蓝的、白的,冷酷地切割着城市的夜空。
近处街道上,车灯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河,永不停歇地奔向不知名的远方。楼下巷口,一个卖夜宵的小摊支着昏黄的白炽灯泡,模糊的人影在灯光下晃动,传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的嘈杂人声。
这一切,喧嚣、陌生、疏离,却又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不再是潘府那精心打理却死气沉沉的庭院,不再是那间华丽冰冷、如同展示厅的卧室,不再是潘六那张虚伪而令人窒息的脸。
这里只有发霉的气味、冰冷的床头、陌生的光影…还有她。
只有她自己。
米萍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旧旅社房间里那带着霉味和尘土的空气涌入肺腑,冰冷而粗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自由”的凛冽气息。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眼角,最后一滴冰冷的、迟滞的泪水,终于挣脱了束缚,沿着她布满细纹的、苍白而松弛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最终隐没在深灰色家居服粗糙的布料纹理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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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前世有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