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着没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右手却死死握着毛笔,颤抖着在宣纸上继续临摹那些复杂的方块字。
李忠手持一根细长的竹鞭,面无表情地站在书案旁,目光冰冷如刀:“握笔要稳!心要静!字如心画!你这般浮躁,写出的字如同鬼画符,如何能领会我大唐典章之精义?如何能担得起陛下赐予的‘都督之责?!”
“都督……”藤原广嗣心中苦涩。自那日两仪殿觐见后,一道“试守安东倭地都督府都督”的虚衔敕书便送到了听梅小筑。没有实权,没有封地,甚至没有俸禄,只有一个空名号和一箱箱需要他日夜苦读的书籍。这“都督”,更像是一道华丽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长安,锁在了李忠的严苛督导之下。
“今日抄录《唐律疏议·名例》十遍!错一字,加一鞭!”李忠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赐你名位,是恩典,亦是考验!汝之性命,系于陛下恩威一念之间!汝之荣辱,更系于汝能否真正通晓王化,洗心革面!若连这最基本的律文都学不会,不能理解何为‘德主刑辅、‘一断于律,将来如何替陛下牧守倭地?难道要像那些愚昧倭酋一般,只知逞血气之勇,行暴虐之事,最终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吗?!”
李忠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藤原广嗣心上。他想起父亲藤原仲麻吕的刚愎专权,想起奈良朝廷的倾轧混乱,再对比手中这卷体系严谨、条文清晰的《唐律疏议》,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感让他心神剧震。原来治理国家,并非全凭个人好恶和家族权势?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庞大而精密的规则?这“唐律”,究竟是束缚他的枷锁,还是……通往另一种力量的阶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和手背的疼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再次蘸墨,一笔一划,极其艰难却无比认真地临摹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律文:“……五刑:笞、杖、徒、流、死。十恶: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砖石,在他心中垒砌着对大唐这个庞然巨物新的认知。李忠冷眼旁观,看着少年眼中那抹倔强渐渐被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所取代,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驯服野兽的第一步,是让它习惯笼子,并开始仰望笼子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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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律雪山:黄金与弯刀之路
茫茫昆仑,雪峰如剑,直插灰暗的天穹。寒风卷着冰碴,发出鬼哭般的呼啸。一支仅有七人的小队,如同微小的蝼蚁,在陡峭的冰川裂隙和嶙峋的乱石间艰难穿行。他们身披白色伪装披风,背负着沉重的行囊,每一步都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留下深深的印记,又迅速被呼啸的风雪掩盖。为首一人,身材精悍,目光锐利如鹰,正是安西都护府“昆仑营”的队正,名叫郭曜。他怀中贴身藏着的,正是那本染血图册的副本,上面用朱笔圈出了一条隐秘的路线——“昆仑道”。
“头儿,风向变了!暴风雪怕是要来了!”一名队员艰难地靠近,声音在风中模糊不清。
郭曜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仿佛要压下来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一个精巧的指北针,果断下令:“加速!前面三里有处避风的岩凹,是图上标注的第一个补给点!务必在风雪封山前赶到!”
没有多余的废话,小队成员咬紧牙关,顶着几乎要将人掀飞的狂风,奋力向前跋涉。行囊里除了必备的干粮、药物、武器,更多的是黄澄澄的金锭和打磨得异常精美的波斯弯刀——这是用来撬动勃律那些亲唐部落的硬通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风雪即将吞噬一切时,他们终于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一处背风的巨大岩凹。岩凹深处,竟真如地图所标注,堆积着一些用油布包裹的干燥柴火和一小袋盐巴!显然是之前百骑司测绘小队预留的!
“神了!这图……”一名队员点燃篝火,看着跳跃的火苗,又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金锭,眼中充满了对那份血染图册的敬畏和对任务的坚定。
暴风雪在岩凹外肆虐,如同狂暴的巨兽。岩凹内,火光跳跃,映照着七张疲惫却坚毅的脸庞。郭曜小心翼翼地展开地图副本,指着下一个标记点——一个位于雪山深处、名为“鹰巢”的勃律部落聚居点。
“鹰巢部,酋长‘贡布,性贪而多疑,但部族善养牦牛,控制着通往小勃律的一条隐秘垭口。按图所示,此人是突破口。”郭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明日风雪稍歇,我们便去拜会这位‘鹰巢之主。记住,我们是迷路的商队,货物是黄金和宝刀!探清虚实,建立联系!为大军日后通行,埋下第一颗钉子!”
黄金的光芒和弯刀的冷冽,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诱惑与危险交织的光芒。这条用血与智慧铺就的“昆仑道”,正悄然延伸向吐蕃西南最脆弱的命门。
尼沙普尔:怀柔引火
尼沙普尔郡王府内,气氛压抑。查拉维亲王疲惫地揉着眉心,面前摊开着李琰那份关于“怀柔小族,分化旧贵”的密旨。他刚刚完成了一次艰难的“怀柔”行动——从抄没巴赫蒂亚尔等大贵族的财产中,挤出相当一部分,厚赏了几个位于绿洲边缘、实力弱小的游牧部落首领,并破格提拔了其中两个首领的儿子进入新军担任低级军官。
“穆罕默德,绿松石部酋长,赏金饼五十枚,波斯锦缎二十匹,擢其子为‘十夫长……”
“哈桑,沙狐部酋长,赏铁器三十件,粮食五十石,擢其侄为‘书记官……”
查拉维念着名单,试图用这些“恩典”来证明自己执行皇帝旨意的“成果”。然而,他话音刚落,下首一位身着华丽丝绸长袍、留着精心修剪胡须的波斯旧贵族代表——法鲁赫,便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开口:
“郡王殿下真是慷慨!那些只会在沙漠里放羊、连字都不识几个的野蛮人,摇身一变就成了新军的‘十夫长、‘书记官?还得到了如此丰厚的赏赐?而我们这些世代效忠萨珊、为复国出钱出力的家族呢?”法鲁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讽刺和不满,“我们的仓库被清空,我们的子弟被强征入伍当炮灰!我们的意见被弃如敝履!殿下,您这‘怀柔,柔的是外人,伤的可是我们这些真正波斯脊梁的心啊!”
“法鲁赫大人,此言差矣!”查拉维试图解释,“陛下旨意,乃为平衡各部,稳固郡国根基。那些小部落虽弱,但熟悉地形,可补新军之短……”
“根基?”法鲁赫猛地打断查拉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我们的根基,是千年来流淌着高贵萨珊血液的波斯贵族!是传承自居鲁士大帝的荣耀!而不是那些只认黄金和弯刀的沙漠蛮子!郡王殿下!您用那些卑贱者的血和我们的钱粮去讨好更卑贱者,这难道就是您所谓的‘复国?!这就是您对得起您血管里流淌的萨珊王族之血吗?!”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厅内其他几位旧贵族代表虽然没像法鲁赫这般激烈,但脸上也写满了愤懑和不平。查拉维的“怀柔”非但没有分化他们,反而因为资源分配不公和地位落差,彻底点燃了旧贵族阶层积蓄已久的怒火!他们感觉自己被背叛了,被出卖了!
“法鲁赫!你放肆!”查拉维气得脸色铁青,拍案而起。
“放肆?”法鲁赫毫不畏惧地迎上查拉维愤怒的目光,甚至向前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殿下,别忘了!尼沙普尔的城墙需要人修,军队的粮食需要人供,通往木鹿城的商路需要人维持!没有我们这些‘旧贵族,您这郡王府,还有您那面金狮旗,靠什么支撑?靠那些新提拔的‘十夫长?还是靠……那些唐国人?!” 他刻意加重了“唐国人”三个字,目光扫过侍立在一旁、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唐军校尉。
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查拉维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法鲁赫那有恃无恐的脸,看着其他贵族眼中闪烁的不满,再想到城外那些依旧蠢蠢欲动的大食残党和高仙芝那冰冷的“根基不稳”的评语,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感瞬间将他淹没。李琰的“怀柔”妙计,在波斯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和现实的利益冲突面前,非但未能平息矛盾,反而成了引燃更大风暴的火种!这“波斯郡王”的宝座,如同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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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琉球归化[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