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蹲着个穿蓑衣的老渔夫,他往湖里吐了口烟草,浑浊的唾沫在水面绽开小小的金花,惊得游鱼倏然潜入水底,搅碎满湖的倒影。远处传来悠长的橹声,摇橹人的蓝布衫被风鼓起,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橹柄划破水面时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苏槿立在渡口石栏旁,发丝间缠绕着新茶与玉兰的气息,连呼吸都变得轻软如絮,仿佛自己也化作了风中的一缕,与细雨、柳絮、茶香一同飘荡。
茶香袅袅消散时,苏槿才惊觉自己仍坐在书桌前。阳光已悄悄爬过几行诗句,从“春雨如丝”移至“烟波画船”处,墨字在光影流转中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窗棂上的铜铃被风拨动,发出几声清越的脆响,如檐角滴落的雨珠坠入青石瓮中。她低头凝视书页,那行“春雨如丝”的字样仿佛被水雾浸润,墨迹里游动着细碎的银光,恍若雨丝悬在虚空,随时会化作清露滴落纸面。纸页边缘的竹纹笺水印泛着淡青的微光,似有春水在其中蜿蜒流淌。
案头的青瓷茶盏仍冒着袅袅热气,盏壁上描着的白梅在蒸汽中若隐若现,茶汤呈琥珀色,浮着几瓣新采的茉莉。苏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唇齿间满是龙井的清冽与兰花的幽香,喉间掠过一缕若有若无的甘甜,仿佛尝到了雨后初绽的蔷薇。窗外梧桐叶仍在沙沙作响,风携着远处渡口的橹声、渔歌,与书页间未落的雨丝,共同织就一张绵密的春之网,将时光染成温润的青碧色。
她忽然想起母亲曾说,春雨来时,檐角的铜铃会与雨声和鸣,如珠落玉盘;想起幼时在江南老宅,总爱趴在雕花窗边数雨滴,看它们如何将琉璃瓦洗得发亮,如何在青砖上晕开深浅不一的苔痕。此刻纸上的“春雨如丝”仿佛有了生命,在光影中舒展成千万根透明的丝线,将她的思绪牵向远方雾锁的青山、柳荫下的绛红油伞,以及渡口边那抹随风轻摆的绿意。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书页簌簌轻响。苏槿提笔蘸墨,笔尖在“春雨如丝”旁落下第一滴墨,墨痕缓缓晕开,恰似雨珠坠入湖面。未至的春雨,已在心底织就一张温软的网,兜住了光阴里所有细小的颤动——那是风中摇曳的柳絮,是茶盏相碰的清响,是油纸伞下飘过的一抹绛红,是渡口石栏上未干的露痕,更是纸页间那行永远湿润的“春雨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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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春雨绵绵[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