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医馆的药晒场总弥漫着草木的清苦气。洛风踩着露水推开栅门时,秦慕伊正蹲在青石板上分拣药材,素色围裙下摆沾了圈褐黄药渍,像是从老树皮上拓下的印记。她手边摊着堆奇特的草药,茎秆细如竹筷,一节节往上蹿,顶端顶着细碎的叶片,整株透着暗绿,像座缩微的石塔。
“爹,娘这摆的是啥?看着跟石松似的,却比石松精神。”洛羽扛着药篓从后山回来,青布短褂肩头磨出毛边,少年人嗓门撞得檐角铜铃轻响,“今早去鹰嘴崖采药,见着这草长在岩壁缝里,一节节往上摞,跟谁搭的小塔似的。”
洛风抚着晒架上的竹匾笑了,月白长衫扫过架上的陈皮,扬起细尘在晨光里翻飞:“这叫千层塔,你说的‘搭塔倒是形象。它性子倔,专挑海拔千丈的岩壁扎根,石缝里积着点腐叶土,就能从春活到秋。最特别的是茎秆,直立不分枝,表面有细密的纵棱,一节节往上叠,每层都轮生着四到六片叶子,叶片像缩小的柳叶,边缘有锯齿,背面藏着孢子囊,风一吹就飘出黄粉似的孢子——这是它传宗接代的法子,比别的蕨类更执着。”
秦慕伊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末,鬓边银簪沾了点岩灰:“上月去云雾山采药,在鹰嘴崖的背阴处见着大片的。岩壁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千层塔就从石缝里钻出来,最高的有半尺多,茎秆一节节分明,像被人用刀削过似的齐整。我伸手去采,指腹蹭过茎秆,糙得像砂纸,倒比看着结实。”她从竹篮里捧出把阴干的千层塔,“这是全草入药,得带根挖,洗净后阴干,可不能暴晒,晒过的茎秆会发脆,药性就散了。”
伙计老王蹲在门槛上编药篓,篾条在他膝头噼啪作响:“洛大夫,这草看着硬邦邦的,能治啥病?前儿我那老母亲说头疼,有时候走着路就忘事,刚说过的话转头就记不住,能用这个不?”
“问得正是时候。”洛风捏起段千层塔茎秆,对着晨光细看,茎节处的细叶像缀着的绿珠,“千层塔的化学成分里藏着宝贝——石杉碱甲是它的核心,还有石杉碱乙、千层塔碱,以及三萜类化合物。石杉碱甲能抑制胆碱酯酶,增强脑内乙酰胆碱浓度,就像给迟钝的神经搭座桥;三萜类化合物能抗炎镇痛,对付风湿骨痛也管用。说白了,它既能醒神健脑,又能舒筋活络,是味刚柔并济的药。”
洛羽掏出个牛皮本子,炭笔在纸上勾出茎节:“那形状得记死了,别跟伸筋草弄混。”他笔尖顿在纸面,抬头追问,“茎直立,轮生叶,孢子囊背生,生于岩壁阴湿处……还有啥特征?”
“气味和断面。”秦慕伊接过话头,指尖掐断段干品,断面露出黄白色的木质部,“新鲜的千层塔有股辛辣气,干品嚼着发苦,断面有细密的放射纹,像小树桩的截面。伸筋草茎秆更软,气味淡,断面也没这么明显的纹路。”她忽然往药堂望了眼,“前年冬里,西市布庄的赵掌柜,就是靠它捡回条命。”
老王手里的篾条停了:“是不是那个中风后瘫在床上的赵掌柜?听说他半边身子动不了,说话含糊,连自个儿名字都记不住,家里都备着后事了。”
“正是他。”洛风的声音沉了些,指尖在青石板上划出茎节的形状,“那天他被儿子用门板抬来时,嘴角歪着,流着口水,右边胳膊腿硬得像木头,眼神发直,问他啥都只会哼哼。我搭脉时,指下脉沉涩,看他舌苔,舌体偏右,苔白腻,是中风后气血瘀滞,脑窍被痰浊堵住了。他儿子说,发病前总说头晕,记不住账,以为是累着了,没当回事。”
秦慕伊端来壶川芎茶,给众人斟上,茶汤泛着琥珀色:“当时他痰涎壅盛,我先用竹沥水给他化痰,他都咽不下去。洛风说,必须用千层塔为主药,开窍醒神,再配活血的药。”她记得那天药柜里的千层塔是秋里采的,暗绿色的茎秆带着韧性,洛风抓药时,指尖捻着茎节数得仔细,生怕分量差了毫厘。
“我开的方子是千层塔五钱,配黄芪一两、当归五钱,再加地龙、川芎各三钱,水煎服。”洛风起身踱了两步,长衫下摆扫过晒场上的艾草,“千层塔的石杉碱甲能唤醒迟钝的神经,黄芪、当归补气活血,地龙、川芎通络化瘀——这几味药凑一起,就像给堵塞的河道清淤,再开闸放水。另外,用千层塔、透骨草各半斤,加白酒煮沸,温敷他的患肢,借酒力把药性逼进经络里。”
洛羽的炭笔在纸上飞快游走:“那他喝药后有啥反应?”
第761章 穿越之千层塔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