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歌声顺着风飘进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六月的长安,暑气已浓得化不开。张说的府邸里,老槐树的叶子被晒得打蔫,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院子掀翻。
他枯坐在书案前已有半日光景,指尖捏着那道明黄的圣旨,绢面被汗濡得发潮。“尚书右丞相、集贤院学士”——这行朱红的字迹刺得他眼生疼,仿佛还带着紫宸殿上那股凛冽的龙涎香,混着天子不辨喜怒的语调。
案头的青瓷笔洗里,水早已凉透,映出他鬓边新添的几缕霜白。不过数月前,宇文融那伙人罗织的“贪赃”罪名还压得他喘不过气,府邸被查抄时,连墙角那盆养了十年的兰草都被翻得根须外露。他原以为这辈子只能在洛阳的闲居里,看庭前花开花落了。
一阵热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得圣旨边角微微颤动。张说抬手按住,目光飘向窗外——天空是那种沉闷的铅灰色,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他忽然想起宋璟,那位以刚直闻名的宰相,任上整肃吏治,却在三年零一个月时被罢相。
离京那天长安百姓沿街相送,他却只留下一句“臣尽本分而已”;又想起苏颋,文辞冠绝当世,辅佐玄宗开创开元盛世,同样在相位上坐了三年零一个月,便因疾请辞,归隐后再未踏入长安半步;还有张嘉贞,那位出身寒微却锐于任事的宰相,也是在满三年零一个月时,被同僚构陷,黯然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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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零一月……”张说喃喃自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数字像一道无形的魔咒,悬在历任宰相头顶。他想起年轻时初见陛下,那时天子意气风发,君臣相得,他曾以为自己能打破这宿命。可如今捧着这道起复的圣旨,却只觉得手心发烫。
“伴君如伴虎啊……”他长叹一声,声音被蝉鸣吞没。书案上的砚台里,墨汁已凝成了块,像极了他此刻沉甸甸的心。
李府的午后总带着些慵懒的意味,穿堂风卷着院角石榴花的甜香,拂过书案上摊开的古籍。张起灵刚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就见娜仁捧着个布偶娃娃凑过来,辫子上的红绒绳随着脚步一跳一跳。
那布偶做得算不上精致,粗麻布缝的身子,用墨线歪歪扭扭绣了件黑袍,脑袋是团鼓鼓的棉絮,脸上用朱砂点了双极淡的眼睛,竟有几分他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模样。娜仁把娃娃往他面前一递,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师父你看!”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娃娃脸上那两点朱砂上,指尖轻轻碰了碰——针脚虽乱,棉絮却塞得匀实,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他抬眼时,正对上娜仁期待的眼神,那点想抬手敲她额头的念头忽然就淡了,转而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比往常柔和些:“做得很好。”顿了顿,又补了句,“不用再做了。”
娜仁却把头一歪,从身后又掏出个更小的布偶。这只穿了件灰扑扑的短褂,脸上没绣眼睛,只在头顶用黑线缝了个歪歪扭扭的发髻,看着倒有几分苍劲感。“不嘛,”她把新的布偶往旧的旁边一放,得意地晃了晃辫子,“弟子还做了师祖的呢!你看这衣裳,像不像师祖常穿的那件?”
张起灵的视线落在两个布偶上。小的那个歪着头,大的那个垂着眼,竟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呼应。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案上的木纹,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布偶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仿佛都飘着棉花和针线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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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引荐[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