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王瑾从袖中掏出片焦纸,是岳峰家书中 34;臣死且不避34; 的残句:34;这是玄夜卫从钟楼灰烬里捡的,谢渊奏请将此纸随誓文焚祭。34;
初五卯时,天坛外的护城河边,玄夜卫百户沈炼正检查仪仗。昨夜搜出刘启同党的供词,说要在 34;登坛阶34; 第三级暗设机括 —— 此刻他踩着石阶往上走,每级都用刀鞘敲三下,听见第三级有空响,眸色一沉。赵承祖按住他的刀:34;别拆,等陛下登阶时,让他亲眼看看这些人的伎俩。34;
阶下突然骚动,鸿胪寺卿跑来禀报:34;魏国公徐显祖称 39; 春秋不伐丧 39;,拒率京营随驾!34; 沈炼冷笑,想起徐显祖三个月前收过李谟送的西域宝马,此刻正拴在府中马厩。赵承祖却道:34;让他拒,陛下要的是肯拼命的兵,不是会读春秋的公侯。34;
辰时三刻,祭天仪式始。萧桓执玉圭登坛,十二面龙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太常寺赞礼官的声音刺破云层:34;奏《告天乐》——34; 太牢三牲(牛、羊、豕)陈列案前,其中牛耳上系着红绸,是五军都督府从 34;镇刑司旧库34; 搜出的,原是李谟准备献给北元的 34;降礼34;。
34;岳峰若在,该见此牛。34; 萧桓对着牛首喃喃,忽然瞥见西南角的望楼 —— 那里本该是镇刑司缇骑值守,此刻换成了玄夜卫,沈炼正举着千里镜张望,镜光在晨雾里闪了一下。
誓文宣读时,风突然停了。萧桓展开玉版,丹书字迹被指尖按出凹痕:34;朕临御十四年,昏聩失察,使李谟等奸党扣粮困边,杀岳峰于大同,罪在朕躬... 今亲统六师,誓复疆土,凡擒斩奸党者,赏千金封千户;凡退缩不前者,朕必亲斩以徇... 愿天鉴朕心,助我大吴!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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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 34;岳峰34; 二字,坛下突然有啜泣声。是来自大同的残兵,周显带着他们跪在最前排,每人怀里都揣着块烧焦的家书残片。萧桓看见周显袖口的箭伤,那是从密道突围时留下的,忽然将玉版按在额上:34;岳将军,朕来迟了!34;
易铠甲时出了岔子。当王瑾解下龙袍,露出里面的素色内衣,众臣才见衣上绣着细小的 34;岳34; 字 —— 是萧桓连夜命绣工刺的,共三十七处,合岳峰年岁。穿甲的内侍手一抖,护心镜坠地,裂出蛛网纹,恰如大同城墙的裂痕。
34;碎得好。34; 萧桓拾起镜片,34;旧镜照不出新过,就用这裂镜,照朕如何赎罪。34; 赵承祖突然上前,将一枚玄夜卫的铜符塞进他甲胄夹层:34;陛下,这是九边总兵合符的信物,谢渊在大同已得左符,见此符如见陛下。34;
巳时,誓师坛下。萧桓按剑而立,望着黑压压的士兵 —— 京营三万,加上九边赶来的先锋,共五万众。其中有蓟州镇的骑兵,马鞍上还挂着从李谟党羽处缴获的账簿;有宣府的步兵,甲胄上沾着大同的尘土。
34;你们中,34; 萧桓的声音滚过队列,34;有谁见过岳峰?34; 前排齐刷刷站出二十余人,都是曾随岳峰守边的老兵。萧桓深揖:34;朕替岳将军,谢你们活下来。34; 老兵们突然哭吼:34;愿随陛下杀贼!34; 声浪撞得坛上的旗幡剧烈摇晃。
忽有快马从西直门方向奔来,骑士滚鞍落马,举着谢渊的塘报:34;大同外城已复!谢大人斩降敌缇骑郑屠,正围内城!34; 坛下爆发出欢呼,萧桓展开塘报,见末尾有 34;盼陛下亲至,告慰忠魂34; 九字,笔锋如刀,想是写时太用力划破了纸。
34;听见了吗?34; 他挥塘报指向前方,34;谢渊在等我们,岳峰的英灵在等我们!34; 沈炼突然示警,十数支冷箭从人群后射出,却被玄夜卫早备的盾阵挡住 —— 是李德全余党混在后勤兵里,此刻已被按倒,嘴里还骂 34;阉党误国34;,倒像是替自己辩白。
午时出兵,德胜门瓮城的墙砖上,萧桓用剑刻下 34;还我大同34; 四字。刻到 34;同34; 字时,剑刃崩出缺口,他却不肯换:34;留着这豁口,等斩了最后一个奸党再磨。34; 王瑾捧着御马的缰绳,见马鬃上系着周显献的焦纸残片,正是 34;忠34; 字那部分。
34;陛下,34; 赵承祖低声道,34;魏国公徐显祖闭门不出,要不要...34; 萧桓翻身上马,马蹄踏过城门的刻痕:34;不必,让他看着 —— 看我们如何用他不肯带的兵,复他不敢守的土。34;
大军出城时,风吹得旗幡直指北方。萧桓回望京师,见天坛的金顶在阳光下闪烁,忽然想起元兴帝北征时,曾在坛上留 34;王者守边,不避风霜34; 的碑刻。他抬手抚过甲胄上的裂痕,那里正对着心口,像岳峰未说出口的质问。
34;驾!34; 御马嘶鸣着冲入尘烟,五万将士的甲叶声汇成洪流,惊得雁阵掉头北飞 —— 它们该是从大同来的,此刻正引着王师,往那片浸满忠魂血的土地去。
片尾
《大吴史?兵志》评:34;德佑亲征,非为耀武,实为谢罪。登坛誓日,裂镜明过,三军感泣,九边响应,此非兵威所致,乃人心所归也。34;
《大同忠烈祠碑》载:34;八月十五,帝至大同,亲抚岳峰遗骸,以御铠覆之。祭文中有 39; 朕与将军,共守此城 39; 语,边卒闻之,皆愿效死。34;
《罪惟录?德佑朝纪事》记:34;亲征途中,帝每日临睡前必展岳峰家书残卷,至 39; 免见豺狼当道 39; 句,辄泪湿枕席。及破内城,见钟楼柱上有血书 39; 岳39; 字,知是峰死前所刻,遂命以玉匣藏其柱,至今犹存。34;
卷尾
德佑十五年秋,雁门关外的谷子黄了。沈炼勒马站在黑松林旧址,当年的血痕早已被风沙磨平,只余下几株新松,根须缠着半片锈蚀的甲片。身后传来车轱辘声,是岳峰的小孙子捧着牌位,孩子手里还攥着块砖 —— 正是当年他在巷战中用来砸缇骑的那块,砖角的血迹已变成深褐,却被摩挲得光滑。
《大吴史?忠义传》载:34;德佑之变后,帝亲征三月,破北元于狼山,斩其可汗。归京后毁镇刑司狱,焚旧案千卷,复谢渊官,追封岳峰为忠烈王,立祠于大同卫,岁时致祭。34;
镇刑司的旧址后来改建成了忠烈祠。李嵩党羽的铁铸跪像立在阶前,日久被百姓啐得发黑。每到清明,总有老兵带着酒来,对着岳峰的牌位絮叨:34;将军,您看这城墙又修好了,砖缝里的草都长老高了。34;
萧桓晚年常独自坐在紫宸殿,案上摊着那方血书,麻纸已脆如秋叶,却被裱得极好。李德全说,陛下常对着 34;杀将献城34; 四字发呆,有时会突然落泪,说 34;这字该刻在朕的碑上34;。他临终前下的最后一道诏,是将祭天誓文刻成石碑,立在祭天坛旁,碑石的缝隙里,至今还能找到当年誓文焚烧后的灰烬。
谢渊致仕后回了江南,在老宅里养了一池莲。他常对孙辈讲起大同卫的雪,说 34;最冷的不是塞北的风,是人心的寒34;,却又指着池中新绽的莲:34;但再冷的冰,春天也会化。34; 他书房的墙上挂着幅画,是岳峰的老仆岳忠画的黑松林,画里的箭簇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像群不肯折腰的人。
民间流传着支《忠烈谣》,说是个瞎眼的老兵编的。唱到 34;钟楼火烬照千秋34; 时,总会有人落泪 —— 那老兵当年在巷战中被砍断了舌头,却凭着记忆,用笛子吹出了调子,笛声里混着甲叶响,像无数英灵在列队前行。
又过了百年,有个书生在大同卫的残碑上拓字,发现 34;忠良34; 二字的刻痕里嵌着细小的骨渣。他对着夕阳举起拓片,光影里竟显出无数人影,有的举着断矛,有的抱着血书,朝着北方的狼烟走去。风过时,拓片哗啦啦作响,像在重复那句被念叨了百年的话:
34;莫向残碑寻姓字,寒风吹处是忠良。34;
坛上誓文焚作灰,征鞍亲跨北风催。五千甲叶随龙起,万里烟尘逐骑来。已为忠魂偿旧债,更将奸骨筑新台。莫言天子无惭色,御铠犹沾大同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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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莫谓君王怯,今将罪己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