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沉稳如石:“陛下,风宪司查得山西镇秋饷账目有伪。户部称‘发放银三万两,然实际到偏关的不足一万,余者被李彬以‘运输损耗‘仓储费名义克扣。”
他指着账册上的朱批:“其中五千两存入李嵩门生开设的‘恒通钱庄,流水记录与李嵩批文笔迹隐隐相合。” 谢渊又呈上驿站回执副本,“孙谦急报被压三日,正是怕此事败露,李彬在太原的亲信已供认不讳。”
账册上的墨迹与血书的惨状相互印证,殿内的争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脸色惨白的李嵩身上。
李嵩脸色瞬间惨白,却猛地叩首在地,额头撞得金砖 “咚” 一声响:“陛下!谢渊与岳峰勾结伪造账目!偏关距太原千里,山路崎岖,运输损耗三成实属常情,何来克扣?”
他抬眼时眼中含泪,声音带着哭腔:“当务之急是派援兵守宁武关,宁武关若破,山西全省危矣!若再纠缠旧账,延误了军情,臣万死难辞其咎!” 说罢,他膝行几步,死死盯着御案上的急报,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请陛下先定援兵,再查旧案!” 李嵩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试图将话题从账册上移开。
萧桓望着御案上的急报与账册,一边是血写的 “殉国” 二字,一边是墨迹工整的 “损耗” 记录,眉心拧成了疙瘩。他想起大同卫的惨状,周毅血书上 “冻毙十五人” 的字迹与眼前的 “二十具冻饿尸体” 重叠在一起,心口阵阵发紧。
眼角的余光瞥见张懋腰间玉带 —— 那是英国公府世代相传的信物,玉带的蟠龙纹在烛火下闪着冷光,背后牵连着京营半数将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疲惫:“岳峰,你觉得该如何?”
岳峰叩首:“臣请调京营一万、蓟辽边军五千驰援宁武关,同时风宪司彻查李彬与秋饷案!”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十一月初二夜,李嵩府邸书房灯火通明,银炭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室内的寒意。李嵩捏着李彬的密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风宪司缇骑已到太原,速将账册烧毁,让管账书吏‘畏罪自缢!切记要做得干净,不留痕迹!”
心腹刚走,张懋推门而入,手中宁武关急报还带着寒气,他将信纸拍在案上:“北元已攻城,守将说最多撑五日。” 李嵩冷笑一声,给自己斟了杯酒:“兵部尚书是我的门生,会商时拖他三日,宁武关若破,责任尽推岳峰便可。”
两人举杯,酒液在杯中晃荡,映出窗外沉沉夜色。偏关的血还未干,城砖上的血迹刚冻成冰,朝堂的算计已暗流汹涌,在风雪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边关的希望越收越紧。
十一月初二夜,李嵩府邸书房灯火通明,银炭在鎏金炭盆里烧得噼啪作响,火星溅在盆底的青砖上,转瞬熄灭。李嵩捏着李彬的密信,信纸边缘被指腹攥得起了毛边,他盯着 “缇骑已封粮库” 的字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速去告诉李彬,把账册全烧了,灰烬要拌进灶灰里!让管账书吏‘自缢前留封认罪书,就说他私吞饷银畏罪自尽 —— 切记,要让他家人看着,半个字都不许往外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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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领命退下时,靴底擦过门槛的轻响刚落,张懋已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他将宁武关急报拍在紫檀案上,纸页上 “南城垣塌三丈” 的墨迹被烛火映得发暗:“北元的投石机日夜不停,守将说最多撑五日。”
李嵩冷笑一声,提起锡酒壶给两人斟酒,鎏金酒杯里的烧酒晃出细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撑不过五日才好。” 他呷了口酒,酒液滑过喉咙时发出轻响,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兵部尚书是我的门生,明日会商就说‘京营需守京师,最多抽五千,再寻个‘粮草未备的由头拖两日。等宁武关真破了,就奏报‘岳峰执意彻查旧案,延误援兵,陛下再震怒,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张懋用指节叩着案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在给边关的倒计时敲着节拍:“岳峰那厮怕是已经察觉,今日在朝堂上盯着你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 他拿起酒杯,酒液里映出窗外沉沉的夜色,“不过他手里没实据,李彬只要把嘴闭紧,风宪司查不出什么。”
“查出来又如何?” 李嵩放下酒杯,杯底与案面碰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英国公府的门生遍布山西,真要掀翻了李彬,多少人要跟着陪葬?陛下不会不掂量。” 他望着窗外被风雪压弯的竹枝,忽然低笑一声,“偏关城砖缝里的血刚冻成冰碴,踩上去‘咯吱响的声音,此刻倒成了咱们计成的吉兆。”
张懋的手指在杯沿摩挲,忽然想起白日朝堂上岳峰甲胄上的霜花,那霜花融化的水痕在金砖上积成小洼,像极了边关士兵冻裂的伤口。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烧酒的辛辣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 —— 这杯酒,是用两千军民的性命温的,可他与李嵩,早已喝惯了这样的酒。
窗外的风雪卷着呜咽声撞在窗棂上,像极了偏关军民最后的哭嚎,却被这暖阁里的酒香与算计彻底淹没。案上的宁武关急报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哀求,而这暗室中的两人,正借着风雪的掩护,将边关最后的希望,一点点绞进他们织就的网里,越收越紧,直到窒息。
片尾
《大吴史?德佑本纪》 载:“北元破偏关,杀游击孙谦、千总周平、把总刘达,军民殉国者两千余。急报至京师,帝震怒,然李嵩、张懋以‘守将轻敌‘援兵难调为由,阻彻查粮饷案。李彬焚账册、杀书吏,事遂寝。
援兵迁延至十一月初七方启程,比原定迟四日。宁武关南城垣被破,守兵伤亡过半。史称‘偏关之失,显边备废弛之深;朝堂之应,露官官相护之弊。北元乘势南下,山西震动,皆因粮饷久亏而援兵迟滞,非独外敌之强也。”
卷尾
《大吴史?论》 曰:“偏关者,山西之咽喉也,古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今却一日而破,非险不足恃,实兵不足用也。兵何以不足用?因饷不足食,矢不足穿,寒无衣,饥无粮。饷何以不足?因李彬之贪,借‘损耗之名侵吞;李嵩之庇,以‘调度之辞遮掩;张懋之阻,恃‘勋贵之势护短。
三将战死,非死于北元之刃,死于朝堂之贪;偏关失陷,非破于胡骑之勇,破于官官之私。急报压搁,非驿路之远,乃私心之近;援兵迟滞,非风雪之阻,乃算计之深。萧桓知边军之苦,却惮勋贵之权;岳峰欲救边关之危,却困文牍之绊;谢渊欲查贪腐之实,却遇焚证之绝。
此役之后,北元知大吴朝堂之隙,连年南侵;边将知粮饷之不可恃,战心日衰。故曰:偏关之烽烟,非北狄点燃,乃朝堂之腐火也;朝野之震动,非外敌之威,乃民心之渐离也。国之亡,往往非亡于外患,而亡于内蠹,信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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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不是胡尘能破城,只因朱门藏垢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