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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我看见炕上蜷缩着一团黑影。那是一个枯槁的老头,身上裹着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布片,像一截被遗弃的朽木,在散发着恶臭的土炕上沉沉昏睡。
     我下意识用手抹了一把炕沿,抬起手,指腹上已沾了厚厚一层灰黑。
     皱了皱眉,我转身想赶紧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屋子。身后却传来一声沙哑干涩的询问:“你……谁啊?”
     我脚步一顿,回过头。炕上那老头不知何时醒了,浑浊的眼睛里透着警惕,像受惊的老兽般死死盯着我。
     “我是……”我忙开口,话到嘴边又卡住了。说“你女儿的朋友”?这关系在眼下这情境里显得太暧昧。我硬生生改口,声音有点发虚:“……你女儿的领导。”
     “领……导?”他吃力地用胳膊肘撑着想坐起来,刚一动就牵扯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好半天才喘匀气,脸上竟挤出几分近乎讨好的神色,“是……是贵客呀!快……快请坐,请坐!”
     看着那沾满污垢的炕沿,我头皮发麻,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欠着半边身子,虚虚地挨着炕边坐下,搜肠刮肚找话说:“您……老高寿啊?”
     “高寿?嘿嘿……”他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声像破风箱在拉,“刚……刚过五十……人就废了……还什么高寿……活一天……算一天呗……活着……也是招人烦……”他垂下眼皮,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自厌。
     我这才仔细看他那张脸,除了脏污,皱纹确实不算深,的确不像老人。“那……那就好好活着呗,干嘛……这么想不开?”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他没接话,反而急切地问:“老……老大呢?你……跟她一块儿回来的吧?” 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期盼。
     “嗯,在厨房忙活呢。”我应道,随即有些疑惑,“您怎么……知道是老大?”
     “还……还用问吗?”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纹路,“老二……老二心里……早当我是……是死人了……”
     我试图缓和:“毕竟是亲骨肉,哪能……哪能这么想呢。您今天……没瞧见她回来吧?”
     他缓缓摇了摇头,动作迟钝得像生锈的机器:“没……”
     沉默了一下,他忽然挣扎着要挪下炕。那双枯瘦如柴的腿显然已经不听使唤,他用手拼命扒拉着炕沿,身子扭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用力声,折腾了好一阵,才勉强把腿拖到炕沿下,脚趿拉上那双看不出颜色的破鞋。
     “您这腿……这是怎么了?”我看着他艰难的样子,忍不住问。
     “唉……风湿……老毛病了……腿脚……不中用了……”他喘着粗气,额头渗出一层虚汗。
     “那您快别下来了!就在炕上歇着吧!”我赶紧劝阻。
     “不……不行……”他摆摆手,执拗地扶着墙站稳,气息不稳地说,“姑娘……回来了……我去……我去灶坑……帮她架……架架火……”
     “我去!我去帮她就成!您腿脚不方便!”我站起身想去搀扶他。
     “那……那哪成啊!”他急得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力气竟不小,“您是……贵客!您坐……您坐着……我去……我去……”
     实在劝不动他,我只好架着他,一步一步挪到厨房。
     小惠正刷着锅,看到这情形,眼神软了一下,嘴里却冷冰冰地说:“腿脚不好,就别逞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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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倒不在意,眼里竟流露出慈爱的光:“惠儿,你领导来了,怎么也不招呼我一声?多失礼数呀。”
     小惠扭过身去,继续干活,不再吭声。
     我搀扶他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坐稳,他便开始往灶膛里添柴火。
     我说:“小惠,我能帮点什么忙?”
     她头也不回,挤出一句:“您是大领导,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是出去歇着吧。”
     老人也跟着附和:“对对对,你快出去歇着。”
     我只好退出来,走到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透过芸豆架稀疏的叶子,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拖着拉杆箱正往院里走。
     我心里一热——看来知妹莫若姐,小惠早算准了妹妹最后还得回家来。
     我赶紧闪身躲到矮墙后头,等小敏走过我身边时,突然站起身,说:“我帮你拿吧。”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身,一把紧紧抓住我的手腕:“谁?!”
     等看清是我,她二话不说,拽着行李就要往外冲。那气鼓鼓的架势,九头牛怕也拉不回来。
     我拦住她的去路:“走到天涯海角,最终还是要面对一切。我们谈谈吧。”
     她委屈得不成样子,嘴角不住地抽动,终于绷不住了,破口大骂:“关宏军!你个渣男!臭男人!破鞋!烂货……”
     前两句听着还是冲我来的,后面的脏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骂她姐姐。
     这样骂下去实在不堪入耳,我赶紧劝:“别骂了,左邻右舍听见多不好。”
     她哪里肯停:“听见就听见!这个家早就让人瞧不起了,还怕听见吗?”
     话音未落,她猛地飞起一脚,直冲我的要害踢来!
     我躲闪不及,这一脚正正好好踹在我大腿根靠上的位置。其实劲道不算特别狠,显然她脚下还是留了情。
     可这等千载难逢的表演机会,我怎能错过?当即“妈呀!”一声惨叫,双手捂住肚子,龇牙咧嘴地蹲缩到地上。
     她一下子慌了神,也慌忙俯下身,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带着点无措的嗫嚅:“真……真踢着了?疼……疼吗?”
     我捂着“伤处”,龇牙咧嘴地哀嚎:“哎哟……废了废了,我这下半辈子算是彻底交代在这儿了!”
     她顿时慌了手脚,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我……我真没想到你·……你没躲开……”
     我继续哼哼唧卿地表演:“姑奶奶,您是女侠啊!那脚快得跟闪电似的,我····…我躲得及吗我?”
     她盯着我的眼睛,忽然脸色一沉,猛地伸手狠狠拧住我的耳朵:“关宏军!你还敢跟我这儿装蒜演戏?看我不真废了你!”
     就在这时,身后猛地炸响一声怒喝:“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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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讳莫如深(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