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楚歆看着儿子脸上那刻意放大的笑容,看着他笔下那顶温暖的小帐篷和跳动的篝火,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她看到了儿子眼底深处那丝极力掩饰的疲惫和阴影,也看到了他面对妹妹时,那份近乎本能的、用轻松和温暖去驱散阴霾的坚持。她伸出手,轻轻握住绥安的小手,带着她重新拿起笔:“来,安儿,我们也画个帐篷,躲开这个‘寒字。”
绥安用力点头,小脸重新焕发光彩,学着哥哥的样子,在哥哥画的帐篷旁边,笨拙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帐篷,还添了几根歪斜的、代表火焰的线条。
明渊的目光,从绥安努力画帐篷的小手,移到苏景曜脸上。少年眉宇间那份被战场淬炼过的沉凝,在妹妹的笑声中似乎被冲淡了些许,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暗影,如同篝火无法完全驱散的、帐篷外的寒风,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当苏景曜指着篝火说“听着外面的风呜呜叫”时,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指节上冻裂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明渊的视线在那疤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重新落回绥安身上。小公主正全神贯注地画着她的小帐篷和歪斜的火焰,小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她笔下那个歪斜的“寒”字,被温暖的小帐篷和火焰包围着,仿佛真的被隔绝了寒意。
书房内,墨香淡淡。蝉鸣依旧,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过滤,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绥安笨拙却认真的笔触在宣纸上沙沙作响,苏景曜低沉而温和的讲述如同最动人的乐章。苏楚歆温柔的目光在儿女间流转。而明渊,依旧沉默地伫立在门边的阴影里,如同一道最稳固的界碑。
他的目光扫过书案上那本摊开的北境舆图,扫过苏景曜指节上无声诉说着过往的疤痕,最终定格在绥安笔下那个被小帐篷和火焰包围的、歪斜的“寒”字上。那稚嫩的线条,笨拙地构筑着一个孩童眼中,哥哥为她撑起的、隔绝寒风的温暖世界。
他将所有的喧嚣、所有的沉重、所有来自遥远北境的刺骨寒意,都无声地隔绝在外。他守护的,不仅是这间书房,更是这片由亲情、成长、无声守护和孩童笔下那笨拙却充满希望的“温暖帐篷”共同构筑的、珍贵而脆弱的方寸天地。时光在此刻,仿佛也放慢了脚步,只留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那流淌在阳光里的、无声的安宁。阳光透过窗棂,将书案上那幅由兄妹俩共同完成的、带着“寒”字却充满暖意的画,映照得格外清晰。
除夕夜的雪,悄无声息地落了一整夜,将整座皇城裹进一层厚厚的、洁净无瑕的银装里。天光微熹时,雪停了,只余下清冽的空气和一片耀眼的纯白。安宁宫廊檐下悬挂的大红宫灯,在雪光的映衬下,红得愈发夺目,像一颗颗饱满熟透的朱果,流淌着暖融融的光晕。
绥安早早便被宫人唤醒,小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但一看到托盘里那套崭新的、绣着繁复缠枝莲纹和金色团蝠图案的绯红锦缎袄裙,眼睛立刻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她乖乖地伸着小胳膊小腿,任由宫女嬷嬷们一层层将她裹成一个圆滚滚、红彤彤的小福娃。梳好的双丫髻上,簪着两支赤金点翠的蝴蝶簪,蝶翼薄如蝉翼,缀着细小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灵动可爱。
“明渊哥哥!看绥安的新衣裳!”绥安像只欢快的小雀儿,提着裙摆,噔噔噔地跑到殿门口,对着伫立在廊下阴影里的那道灰色身影转了个圈。绯红的裙摆旋开,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牡丹。
明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沉静如水的眼底,映着雪光与红裙的暖色,仿佛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朱砂,漾开一丝极淡的涟漪。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随即扫过她发髻上那对微微歪斜的蝴蝶簪。没有言语,他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去一片雪花,修长的手指极其精准地、无声无息地将那对金簪扶正,让流苏垂落得恰到好处。
“好看。”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落在绥安耳中。
绥安立刻眉开眼笑,小脸在红袄的映衬下,像熟透的苹果。
“绥安!”苏景曜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回廊那头传来。他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青色云纹锦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眉宇间那份被北境风霜磨砺出的沉凝,在节日的暖意里也柔和了几分。他大步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精巧的、蒙着红绸的八角宫灯。
“曜哥哥!”绥安立刻扑了过去。
苏景曜一把将妹妹抱起,原地转了个圈,惹得绥安咯咯直笑。“重了!我们小公主真成福娃娃了!”他放下绥安,献宝似的揭开红绸,“看!哥哥给你做的走马灯!”
宫灯里,几匹姿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骏马正随着灯内热气缓缓旋转,光影投射在灯壁上,如同活了一般奔腾不息。灯壁上还绘着北境辽阔的草原和星空,虽笔触简略,却自有一股苍茫壮阔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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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绥安惊喜地拍着小手,“马儿在跑!还有星星!曜哥哥真厉害!”
“那是!”苏景曜得意地挑眉,将灯递给绥安,“晚上点上蜡烛,更好看!”
绥安小心翼翼地抱着灯,爱不释手。她忽然想起什么,仰起小脸:“曜哥哥,北境的除夕……也下雪吗?也挂红灯笼吗?”
苏景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北境的除夕……记忆里是呼啸的寒风,是冻得发硬的营帐帘幕,是远处狄戎营地隐约传来的、带着异族腔调的呼喝,是篝火旁裹着厚厚皮裘、沉默分食着干硬肉脯的将士们,是父亲在摇曳火光下、比平日更加深刻的眉间沟壑……那雪,是冰冷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那夜,是漫长的,被警惕和不安拉得无比沉重。
“下啊,”他很快调整
第203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