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悬在墙头那几盏昏黄油灯的光晕,才勉强勾勒出斑驳脱落的墙壁轮廓和脚下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面。夜风呜咽着刮过,卷起暗处不明的纸屑草灰,打着旋儿扑向黑暗中更深更幽暗的地方——尽头那座黑洞洞、如同一张巨口般的排房小院。
死奴房。
宫廷最底层、处理污秽终结之所。无足轻重的罪奴尸身、意外溺毙被草草处理的宫人、染了疫症而焚毁殆尽的余烬……一切属于这宫阙最阴暗死角的终点与残渣,最终都会流向这里,等待最终的消解。常年只有几个被所有人刻意遗忘的老太监轮值看守,如同活着的土俑,他们的气息本身似乎就与这腐朽之地融为一体。
此刻,夜色最深沉的时分。
一辆粗陋到没有任何修饰、仅由两头老迈阉马拖着的木板车,在轮轴“咯吱……咯吱……”刺耳如同夜枭哭啼的声响中,碾过永巷的青石板路,缓慢而沉重地驶来。驾车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看不清面目的瘦小身影,披着一件仿佛在油污里浸泡了几十年的乌黑破烂斗篷,只有一双枯瘦如同鸟爪的手紧紧攥着缰绳。另外两个更老迈迟缓的身影,如同依附在朽木上的僵尸,无声地跟在车尾。三人都没有言语,只有老旧木板车和马蹄叩击石板的声响回荡在狭窄寂静的巷道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丧气。
车辙一路碾过坑洼的积水,留下浑浊的、断断续续的泥印,最终停在了那黑洞洞、门板仿佛腐朽得随时会倒塌的死奴院门口。
“吁……”佝偻的车夫勒住老马,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动什么。他跳下车辕,那枯瘦的爪子伸向板车中央那块巨大、被某种廉价防雨厚麻布严实包裹着的东西。
麻布包裹的,是一个人形的轮廓,十分高大。布料表面,深深浅浅洇透着大块大块干涸后变成深沉紫黑、乃至墨色的污渍——那是混杂了泥土、粘稠体液和早已凝固的陈旧血液的污渍。浓郁的、仿佛刚从腥臭池沼底部捞出来、混合着冰冷血腥、腐败铁锈和地下阴寒水气的恶息,随着麻布掀开一角,骤然扑鼻而来!
那两个跟在车尾的老太监,浑浊的眼珠在油灯光晕下如同两颗僵硬的玻璃珠子,漠然地看着车夫解开绳索的动作。其中一个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那扇朽木院门,无声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浓墨流泻而出。
佝偻的车夫——那个低阶内监,吃力地将那具用厚麻布裹着的沉重躯体拖下车板。那巨大的、散发着死气的身体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湿滑的、泛着暗光的污痕。
嗒!
包裹头部位置的麻布一角似乎没有绑紧,在拖动的颠簸中猛地滑落!
昏黄幽暗的光线下——
半张极其年轻、惨白得如同浸泡在冰水中过久的死寂脸庞猛地显露出来!皮肤下透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泽。下巴线条本该是冷峻刚硬,此刻却松弛无力地歪斜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紧闭的眼睑!覆盖着浓密长睫,本该深邃如渊,此刻却如同被最劣质的墨汁染过,从紧闭的眼缝边缘,渗出大团大团浓郁得化不开的、墨黑污秽的颜色!那墨色仿佛拥有生命,顺着皮肤的纹理、沿着鼻梁、颧骨向下蜿蜒爬行,一直
第144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