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从西山带回来的寒气。一张巨大的紫檀圆桌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珍馐佳肴。这并非寻常宴席，而是邵明珠为“新晋军师”谢玄微准备的接风宴。作陪的只有司马邺和司马凝霜，连侍奉的丫鬟都被屏退，由司马凝霜亲自执壶。
谢玄微坐在客位，看着眼前一道道色香味俱全、摆盘精致的菜肴，眼睛都直了！他隐居西山多年，清汤寡水，粗茶淡饭，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尤其是那道“葱烧海参”，油亮酱红的海参颤巍巍地躺在碧绿的葱段上；那道“九转大肠”，色泽红润，散发着奇异的甜香；还有那盘“油爆双脆”，腰花和肚仁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油光……浓郁的香气如同无数只小手，挠得他肚子里馋虫咕咕直叫！
“先生，请！粗茶淡饭，不成敬意！”邵明珠笑着举杯示意。
“粗……粗茶淡饭？”谢玄微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满桌的“粗茶淡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随即也顾不上什么高人风范了，拿起筷子，对着最近的一盘“糖醋鲤鱼”就下了手！
接下来的场景，让司马邺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微张，差点把筷子掉地上！
只见这位刚刚还仙风道骨、被张韬吹成“擎天玉柱”的谢先生，此刻完全化身饕餮！他夹起一块鱼肉，也顾不上烫，吹了两口就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嘶嘶吸气一边咀嚼，眼睛满足得眯成了一条缝！然后筷子又闪电般伸向“九转大肠”，夹起一块肥肠，连带着裹着的浓郁酱汁，一口咬下，油脂顺着嘴角流下都浑然不觉！接着是“油爆双脆”，脆嫩的口感让他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吃相之豪放，速度之迅猛，堪称风卷残云！
司马邺看着谢玄微嘴角的油渍和沾在胡子上的饭粒，再看看他那副沉浸在美食中无法自拔的样子，小脸上写满了怀疑和嫌弃。他偷偷拉了拉旁边邵明珠的袖子，凑到他耳边，用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嘀咕：“老师……您……您确定没找错人？这位‘神仙……怎么看着……像饿死鬼投胎啊？他真有张韬先生说的那么厉害？”
邵明珠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着笑意，瞪了司马邺一眼：“陛下！不得无礼！先生这是……这是真性情！不拘小节！”他心中其实也有点打鼓，这张韬推荐的……靠谱吗？
司马凝霜在一旁看得也是忍俊不禁，但她涵养极好，面上依旧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她见谢玄微吃得兴起，杯中酒已空，便执起温在热水中的玉壶，莲步轻移，走到谢玄微身侧，准备为他斟酒。
就在她微微俯身，纤纤玉手执壶，清冽的酒液即将注入谢玄微杯中时，一直埋头苦吃的谢玄微却猛地抬起了头！他并未看酒，而是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近在咫尺的司马凝霜的脸庞！
那目光锐利、深邃，仿佛能穿透皮相，直抵灵魂深处！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司马凝霜被他看得动作一滞，心中微凛。邵明珠和司马邺也察觉到了异样，都停下了动作，看向谢玄微。
只见谢玄微盯着司马凝霜看了足足有三息，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疑惑，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他缓缓放下筷子，用袖子随意地抹了抹嘴上的油渍，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缓缓开口：
“夫人……非是凡俗之人啊。”
司马凝霜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先生何出此言？凝霜不过一介妇人，相夫教子罢了。”
邵明珠也接口道：“先生，这是内子凝霜。”
谢玄微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司马凝霜脸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解读一幅深奥的星图：
“非也！夫人面相贵不可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间隐有紫气升腾！更兼……鼻如悬胆，口若含丹，此乃……龙相！绝非寻常后妃之相可比！奇哉！怪哉！”
“龙相？！”
邵明珠、司马凝霜、司马邺三人同时失声惊呼！面面相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邵明珠反应最快，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盯着谢玄微，沉声问道：“先生……可曾听闻过一则传闻？”
“哦？什么传闻？”谢玄微饶有兴致。
“传闻……先帝司马煜，虽是男儿身，却生得……男子女相，容颜绝世，极其阴柔俊美？甚至有‘玉面天子之称？”
谢玄微闻言，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再次看向司马凝霜，目光在她那张清丽绝伦、英气与柔美并存的脸上仔细逡巡，仿佛要将每一寸肌肤都看透！片刻后，他恍然大悟般猛地一拍大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指着司马凝霜，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不可思议：“难怪！难怪会有‘男子女相之传闻！难怪！夫人这面相……这气度……这眉宇间的帝王威仪……虽经掩饰，却难掩其华！若非国公爷点破，老夫还真以为……哈哈！妙！妙啊！这瞒天过海之计，当真鬼神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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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邵明珠，眼中充满了惊叹：“国公爷！好手段！好胆魄！竟能……竟能……”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竟能把前朝女帝金屋藏娇，还成了自己的正妻！
司马凝霜见身份被彻底点破，也不再掩饰。她放下酒壶，站直身体，脸上那份温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历经沧桑的沉静与雍容。她对着谢玄微微微颔首，声音平静而有力：
“先生慧眼如炬。不错，凝霜……便是司马煜。然，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如今，凝霜只是太傅之妻，只愿辅佐夫君，抚育平安，共度余生。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亦是。”
这番坦然承认和清晰定位，让谢玄微肃然起敬！他站起身，对着司马凝霜郑重一揖：“夫人……不，该称您一声……殿下！殿下心胸豁达，能屈能伸，甘为贤内助，此等气度，老夫佩服！”
邵明珠也松了口气，笑道：“先生果然神人也！此事乃绝密，还请先生……”
“国公爷放心！”谢玄微立刻接口，神色郑重，“老夫既已入幕府，自当守口如瓶！此等惊天秘闻，烂在肚子里便是！”
身份之谜揭破，气氛反而更加融洽，也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信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自然转向了天下大势。
邵明珠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谢玄微：“先生，如今局势，明珠如履薄冰。王浚盘踞幽州，已成心腹大患；刘聪占据平阳，虎视眈眈；石勒虽败走河东，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江南司马睿僭号称帝；巴蜀李雄割据一方……天下纷乱，群雄并起。明珠虽得陛下信任，拥兵幽州，然前路迷茫，敢问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谢玄微捋了捋被烧焦了一小缕的胡须，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之前的饕餮形象一扫而空，瞬间变回了那个洞悉天下、运筹帷幄的顶级谋士！
“国公爷问策，老夫便献丑了！”他声音清朗，带着强大的自信，“以老夫观之，国公爷欲成大事，当行‘三步定鼎之策！”
“哦？何为三步定鼎？”邵明珠、司马凝霜、司马邺都竖起了耳朵。
第一步：固本培元，鲸吞幽冀！
谢玄微伸出第一根手指，点在桌面上，仿佛点在幽州地图上：
“国公爷根基在幽州，然根基未稳！首要之务，非是外扩，而是内固！王浚，便是这根基上最大的毒瘤！必须除之而后快！”
他看向邵明珠，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国公爷之前布局，分化瓦解，造势污名，皆是妙棋！然，欲行雷霆一击，还需一剂猛药！”
“何药？”邵明珠追问。
“捧杀！”谢玄微吐出两个字，眼中寒光一闪，“王浚此人，骄奢淫逸，野心膨胀，最喜虚名！国公爷何不……再推他一把？”
“如何推？”
“其一，请陛下加封！”谢玄微看向司马邺，“请陛下下旨，加封王浚为‘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位在三公之上！再赐九锡！鼓吹其‘功高盖世、‘国之柱石！让他飘飘然，忘乎所以！”
第280章 军师祭酒谢守拙[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