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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温柔的声音轻声道:
     “不要担心,侯爷。”
     “没有关系的,天已经亮了,不会再做梦了。”
     “我会在你身边的。”
     “我们走吧。就这么一直往前走!”
     赵竞之的面色骤白,腊月寒冬,冷汗竟然从他的鬓角淌了下来。
     “妩儿……”他无意识喃喃道,竟有些不敢低头看那张脸。
     于是,他的视线只能被黑压压的达旦精兵所充斥,那样一张张极具异域特点的面庞,那样曾无数次在他脑海里回荡的嗜血表情,以及风吹过耳边,似有似无的呜咽声。
     幽深,空洞,透人肺腑,仿佛来自血池肉林的万人坑……
     “赵竞之,你在干吗!”一声暴喝,将他惊醒。
     铛!
     赵竞之茫然低头,见到一个微微颤抖的身子,立在马儿前方,单臂举枪,为他挡下了刺猬一般扎来的刀尖。
     宁司寒已经如血人一般,但仍全心全意信赖身后的战友:
     “你傻愣着干嘛?快杀出去啊!”
     杀出去?
     赵竞之的表情,更加迷惘了。
     更多的刀尖,更多的枪头,更多狰狞而嗜血的表情朝他逼近,如同黑压压的天空,正向他囫囵压来。
     不行……他……
     “你究竟在做什么?”
     骑马斡旋而至的圣子,又为赵竞之引开一部分火力后,侧身注视,微微皱起眉头。
     他跟赵竞之相处的时间不久,对对方的武力值不算了解,但不论如何,傻站着总是不对的吧?
     “我……”
     出人意料的是,仓皇抬起头的赵竞之,面色竟如此狼狈。
     仿佛对突围没有一点把握,甚至开始张望。
     宁司寒和圣子的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他该不会是……
     想把人转手吧?
     咴——
     烈焰驹扬蹄高声嘶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焦灼,愿为之道出那些沤烂于心的未尽之词。
     然而,落在众人眼里,却是一个武将临阵脱逃的不安与慌乱。
     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在众人的不解、疑惑、试探……等各种复杂情绪的交织中,一声突兀的笑声,打破混战。
     “原来如此。”大王子轻笑,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
     那两颗虎牙微微露出来,足见他此刻心情多么愉悦。
     “本王说呢,王上,你如此煞费苦心要跟本王合作,连平遥关这种危险之地都赶来,就为引赵竞之故地重游一回?”
     “原来,是有人的心魔,需要破除啊。”
     心魔?
     大家听糊涂了,不由自主,将视线投向赵竞之怀中。
     但林妩垂着头,手上的鲜血染满裙袄,令人难以窥探她的反应。
     而大家不由自主地被另一个人的反应,吸引过去了。
     赵竞之本就白皙的面庞,居然唰地变成灰白的颜色,明明是英气勃发的武将,身躯却微微佝偻下来,呈现出日薄山西的姿态。
     大家愣住了,这是……
     “这是——”大王子的嘴角几乎咧到耳后根,兴奋得语调都微微上扬了“赵竞之,你不行了,对吧?”
     “若是本王没猜错的话,你从踏上平遥关那一刻起,便连刀都提不起来了,对吗?”
     什么?
     众人一时间无法理解,“连刀都提不起来”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样一句话落在武将身上,意味着什么,身为战士的他们,太懂,又不敢懂了!
     然而大王子如此张狂疯癫,惯爱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取乐,怎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他陡然拔高音调,兴奋地高声道:
     “难怪你一直龟缩不肯出战,原来是赵家在平遥关之败,在你心中留下的阴影之深,你竟对平遥关恐惧至此,连靠近这片土地,都让你力气尽失,武力归零。”
     “赵竞之。”
     他恶意地在林妩和赵竞之脸上梭巡,笑容越扩越大,斩钉截铁道:
     “你,废了!”
     啊!
     短短三个字,在达旦精兵中引起轩然大波。自然,也让宁司寒和圣子震愕不已。
     两人迅速将此前赵竞之的异状串联起来,终于为违反常理的行为,找到了答案。
     “赵竞之,你……”宁司寒欲言又止。
     但他眼中的理解,甚至可能还有一点同情,狠狠刺伤了赵竞之。
     赵竞之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微过。
     他虽然骑在马上,高高在上,威风凛凛,却如同身至地狱,被四面八方审视的目光剥光衣服,凌迟示众。
     “对……”他喉头干涩带血,嘶哑道:“没错。”
     “我已经废了。”
     “我……根本没有能力,带妩儿……杀出去。”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赵竞之在京城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
     可来到北地,又进入盘於地界后,他频频梦魇,总在夜里惊醒。
     尤其来到炼人窟后,没有人知道,他一闭眼便是万人坑里尸山血海,数个枪头扎进同一个胸膛,一把尖刀横扫数个头颅,而飞天的头颅上,还凝着恐惧与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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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死前的惨状,死前的呼喊,死前的绝望,都在他的梦里,事无巨细地重演了一遍。
     他根本无法入睡,只能装着闭眼假寐,并借机要去喂马,整夜整夜地不眠。
     而每到夜半时分,他便忍不住到山坡上来,眺望不远处的牧马滩。
     然后在呜咽掠过冰面的风中,以地为席,以天为盖,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唯有如此,他才能保持最后一分清醒,而不是彻底陷入黑沉梦乡,然后看到血染平遥的场景。
     发展到如今,甚至只需要听到“平遥关”三个字,他便会觉得灵魂已经抽离了肉体,四肢如同灌了铅,嘴巴如同封了胶,耳边所有的声响都好似幻听,遥远又不真切。
     他害怕回应,不敢回应,亦无法回应。
     为什么林妩询问时,他不敢应征?
     为什么两军交战,他连坐镇后方都不能?
     为什么战友以命相搏,终于救下林妩,他却踌躇不定,没有带人突围……
     赵竞之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在一次又一次梦魇中,在一次又一次无法入睡的夜里,平遥关已然成为了他的紧箍咒,他的枷锁。
     他一旦靠近这里,便会浑身发冷,虚弱无力,像一具行尸走肉。
     大王子说得没错,他根本提不起刀了。
     他,废了。
     这个消息对宁司寒他们是致命打击,但对于达旦精兵,则是彻底狂喜。
     这说明什么?
     说明营救林妩来了三人,就宁司寒一个能打的!
     如今,宁司寒的两只手臂都受伤了,这些人面临自己的千军万马,只能束手就擒。
     西烈侯喜不自胜,这下也不怕了,从高石上一跃而下,甩开死士,直冲阵前:
     “快,快!”
     “赵竞之不顶用了,别跟他啰嗦,直接乱倒乱枪刺死他们两个!”
     达旦精兵本就因为大王子的话,士气大振,此时听了西烈侯的号令,更有如听到冲锋号角。
     比先前更猛烈的攻击,洪水一般袭向那孤独的战马和人。
     赵竞之的脊背,瞬间绷紧了。
     他该怎么办?
     “侯爷……”怀中沉默已久的人儿,终于抬起了头。
     一双浸满鲜血的手缓缓抬起来,捧住赵竞之的脸庞,平和、温柔的眸子与他坚定对视。
     “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倾听你内心的选择,只要你认为自己可以,你便可以。”
     “刀就在你身侧,提或不提,全凭你愿意。”
     “为了妩儿,你,愿意吗?”
     她平静的嗓音,总是有着非同一般的魔力,让人能在纷繁复杂的思绪沉下心来。
     赵竞之脸上的惘然褪去些许,眼中初见星火。
     “我……”他刚要说什么,但猛然被舞道眼前的西烈侯打断。
     “哈,赵竞之,你也有今天!”尖利的声音割破宁静氛围。
     西烈侯许是压抑太久了,毕竟对于任何一个达旦人而言,“赵”字都是长期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之前赵竞之救走宇文夀,令他的汨罗谷通道梦彻底破碎,他便恨上了对方。
     如今见赵竞之无力作战,他当然要做那第一个刀砍落水英雄的人了。
     “你俩一起死。”他恶狠狠将枪攮过来,恨不得将两人串成一串:“到阴曹地府说去吧!”
     与此同时,将二人团团包围起来的士兵们,亦齐齐出击。
     赵竞之刚升起来那点心思,又烟消云散了。
     林妩很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胸膛心跳加速,肌肉绷紧,不安和焦虑在漫延。
     “侯爷……”她仍要试图安抚他,可危机不等人。
     赵竞之脑海中又浮现起尸山血海的情景,眼下他的境遇,与那梦境何其相似,一样的万刃所指,一样的有心无力,一样的血染爱人……
     绝望的哭号似又在耳边响起,他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脑中轰鸣一片,隐隐发热,视线也变得模糊,只能迷茫而仓惶地转头,四处搜寻一根救命浮木。
     谁,谁能来帮帮他。
     宁司寒吗?不行,他如今被当成主力围攻,根本分身乏术。
     那么……
     白色的身影,闯入视线。
     “侯爷!”林妩惊叫。
     但那紧紧掐住她腰间的双臂,猛然爆发出最后余力,不容分说地将她用力一抛。
     赵竞之的心头大石,轰然落下,紧绷的神经迎来一阵喜悦。
     还好,至少,他可以先保住她……
     然而,万籁俱静。
     所有人都呆傻愣住了,如同泥塑一般,不可置信地望着赵竞之。
     沐浴在如此灼热的目光中,赵竞之也终于回过神来,渐渐恢复清明的凤眼,倏地瞪大。
     林妩被送出去了,稳稳躺在别人怀里,没错。
     但,不是躺在圣子怀里。
     而是被一个地域特色鲜明的魁

第587章 破除心魔[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