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得再艳，秋天也得枯；想起当年和他一起在鸿钧老祖座下听道的师兄，有的化了灰，有的入了轮回，只剩他一个，守着这兜率宫，看着自己的皱纹一年比一年深。
34;我试试。34;老君叹了口气，转身回了丹房。
张兴东就在桃树下等着。他看见童儿端着药渣出来，里面有何首乌的根，有人参的须，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仙草，都黑乎乎的，像被榨干了所有生气。丹炉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老君的影子在墙上晃悠，像个跟时间较劲的老顽童。
三天三夜后，老君捧着个玉盒出来，手抖得厉害。盒子里躺着三粒丹，不是常见的金丸，是半透明的，像冻住的月光，仔细看，里面好像有无数细流在转，那是他用天河的水，昆仑的冰，还有自己炼了万年的34;光阴砂34;糅合的。
34;这叫39;驻景丹39;，34;老君的声音有点沙哑，34;能让皮肉不老，筋骨不松，可......34;
34;可什么？34;张兴东接过玉盒，指尖触到冰凉的丹药，心里一阵发烫。
34;可心会老。34;老君望着天边飘过的云，34;眼睛看够了世事，耳朵听腻了言语，心里装不下喜怒哀乐，那副皮囊再光鲜，也是副空壳子，算不算病？34;
张兴东愣住了。他想起东海的龙王，活了十万岁，宫殿里的夜明珠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他总说夜里太亮，睡不着；想起月宫的嫦娥，吃了长生药，容颜永远是二八少女，可她总对着桂树发呆，说桂花的香，一年比一年淡。
原来有些病，不在皮肉，在心里。丹药能填住骨头缝里的疼，却填不满日子磨出来的空。
他把玉盒还给老君：34;这药，不治本。34;
老君没接，只是叹了口气：34;陛下总算明白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药能治生老病死？它不是病，是日子本身啊。34;
四、人间的药引
张兴东开始微服私访。他脱下龙袍，换上凡间的青布衫，拄着根竹杖，像个云游的老道士，走在人间的街巷里。
他在洛阳城的酒肆里，看见个瞎眼的弹唱艺人，手指在琴弦上摸索，弹的调子却清亮得很。有人扔铜钱给他，他笑着点头，说多谢客官，今儿的酒钱够了。张兴东坐在旁边听了半晌，忍不住问：34;眼睛看不见，不难受吗？34;
艺人咧嘴一笑，露出豁了的牙：34;咋不难受？刚开始那阵子，撞了好几回墙。可后来听着街坊的脚步声，听着檐角的风声，倒比看见的还清楚。34;他又拨了下弦，34;您看，这弦旧了，音色反倒醇些。34;
张兴东在江南的茶馆里，遇见对老夫妻。老头子的背驼得像座桥，老婆子的眼睛陷成了坑，可两人分食一块桂花糕，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糕渣掉在衣襟上，笑得像孩子。张兴东问他们：34;这辈子苦不苦？34;
老婆子用没牙的嘴抿了口茶：34;咋不苦？年轻时饿过肚子，中年时遭过兵灾，到老了，他咳嗽我腿疼。34;老头子拍了拍她的手，她忽然笑了，34;可苦日子里，总有点甜。你看这桂花糕，是他今早跑了三条街买的，说我爱吃。34;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在漠北的荒原上，见着个牧人。牧人的脸被风沙刻得像核桃，手里的鞭子磨得发亮，赶着一群瘦骨嶙峋的羊。张兴东问他：34;羊这么瘦，日子难不难？34;
牧人望着远处的落日，声音粗得像砂纸：34;难。去年雪大，冻死了一半。34;他忽然指向天边，34;可您看那落日，每天都不一样。还有小羊羔，开春就会有新的。34;
张兴东走了三个月，从长安到漠北，从江南到塞北。他见过生了天花却还在给弟弟编草蚱蜢的孩子，见过丢了双腿却在街边给人修鞋的工匠，见过白发苍苍却在灯下教孙儿认字的老秀才。他们都在生病，生着34;老34;病，34;苦34;病，34;难34;病，可他们好像都忘了疼，或者说，疼里总有那么点别的东西，像药引，把苦熬成了甜。
这天，他在渭水边看见个洗衣服的妇人，正给怀里的婴儿喂奶。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可吸奶的劲儿却大得很。妇人的额头上有块疤，是生孩子时留下的，可她低头看孩子的眼神，软得像渭水的波。
张兴东忽然懂了。生老病死不是病，是生命的纹路，像树的年轮，像河的堤岸，刻着疼，也刻着暖。那些哭，那些笑，那些咬牙坚持的日子，都是这纹路里的光，把34;病34;熬成了34;活34;。
他摸了摸怀里的竹杖，那是他从老君那里讨来的34;光阴杖34;，能让时间停驻。可他现在不想用了。他想起自己当秀才时，娘咳着嗽给他缝棉衣；想起刚上天庭时，太白金星教他认星图；想起无数个朝朝暮暮，三界的悲欢像潮水般涌来，带着苦，也带着甜。
这些不都是好日子吗？
五、紫霄宫的新药方
张兴东回到天庭时，紫霄宫的钟正敲到第一响。晨光穿过云层，落在他的青布衫上，像落了层金粉。仙官们看见他们的陛下回来了，手里没带什么奇珍异宝，只提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几粒干瘪的麦穗，还有一片枯黄的枫叶。
朝会上，张兴东没说地府的病历，也没提兜率宫的丹药。他只是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玉案上。
34;诸位请看，34;他拿起那半块桂花糕，34;这是人间一对老夫妻分食的，他们一个驼背，一个眼昏，却把日子过得比蜜甜。34;
他举起那几粒麦穗：34;这是漠北牧人给我的，他的羊瘦，风沙大，可他说，开春就有新的羊羔。34;
最后，他展开那片枫叶：34;这是个瞎眼艺人送我的，他说枫叶红的时候，听着都觉得暖。34;
仙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太白金星却忽然笑了，他捻着胡须，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花：34;陛下是说，这生老病死，原是不用治的？34;
张兴东点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清亮：34;是。因为它不是病，是日子的本来模样。有生，才有啼哭里的盼；有老，才有鬓角的故事；有病，才有相守的暖；有死，才有轮回的新。34;
他望向殿外的云海，那里依旧飘着人间的光影：黄土高原的老汉又扶着犁耙下地了，咳嗽声里带着劲儿；江南的新嫁娘对着铜镜笑了，鬓角的白发藏在珠花后面，像颗星星；漠北的少年将军伤好了，正在教新兵拉弓，笑声震得霜花簌簌落。
34;我们不用给他们送丹药，34;张兴东说，34;我们该送的，是看他们好好过日子的眼，是听他们喜怒哀乐的耳，是记着他们所有故事的心。34;
那天的朝会开了很久。最后，张兴东让人取来三界图，在上面画了无数道金光，不是丹药，是祝福：祝生如夏花，祝老若秋实，祝病有暖衣，祝死若归巢。
散朝后，太白金星跟着张兴东走到南天门。云海翻涌，像揉碎的阳光。
34;陛下，34;太白金星忽然问，34;那您当年悟的道，算不算错了？34;
张兴东笑了，他想起自己站在云海边缘，觉得人人都是病夫的那个早晨。34;不算错。错的是以为病都要治。你看这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不也挺好？34;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来的云絮，云絮在他掌心化成了水，凉丝丝的，像人间的泪，也像人间的笑。
紫霄宫的钟又响了，这次的钟声里，好像藏着无数人的笑声，有孩童的，有老者的，有壮士的，都在说：活着，真好。
喜欢。
第690章 玉帝张兴东悟出世上的人都是病夫因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