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完药，六岁的我都会跑到这把自己藏起来，像是在跟她宣战。你逼我喝一次药，我就让你找不到一次。可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一包药就值三个人一天的工分，那是全家勒紧了裤腰带省下来的。”
“直到十一年的那场饥荒……”
沈意之想到这，像是陷入了什么痛苦中，看了苏酥一眼：“那时候你还小，应该不记得了。”
苏酥确实不知道，对于她来说，持续了三年的大饥荒，那只是历史书上薄薄的一页纸，没有亲身经历过，很难明白满地荒凉、饿殍遍地的含义。
“你吃过谷糠嘛？那玩意儿剌嗓子可真疼。我不明白，怎么家里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那个时候，玉米得和杆子一起磨碎，树皮磨成粉，兑着米汤一起煮。糊糊里得加上各种野菜，小孩才只能勉强吃个半饱。”
“村里有好些人家甚至因为吃野菜，中了毒。就算送进了医院，也救不回来。所以娘在吃饭前，总是会偷偷摸摸，不让我们知道的先尝尝锅里的野菜，等到她没问题，这才发给我们三个。”
“至于我们家，那就更惨了。村里的好些人家起码还有些余粮。但我们家就因为我的病，除了救济的粮食，什么都没能剩下来。爹和娘下地前得勒上三条裤腰带，不停的往胃里灌水，这才不会在干活的时候觉得饿。”
“大家都以为，饥荒不会只持续长时间，老天爷不会不给我们活路。可谁也没想到，这一荒就荒了三年。”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娘差点就撑不住了，她躺在床上好几天都不想说话，胃里像被火灼烧过一样，火辣辣的疼。要不是你舅姥爷看出了我家的不对劲，当晚就提了袋番薯过来，这才救下了我们。”
沈意之认真的看着苏酥自嘲道：“小时候的自己可真蠢呵！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以后一定要赚到足够多的钱，囤足够多的粮食。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家人再次饿肚子，这是我的第一个梦想。我觉得，我得告诉你。”
苏酥听着沈意之平静的描述，仿佛那三年的苦难，轻飘飘的就能揭过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握住他的手，传递着她的温暖。
不过沈意之倒是很快就释然了：“所以，接下来，我就要告诉你，我的第二个梦想。就是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也是苏老师，第一天教给我的东西。”
苏酥仔细的聆听着，她不想错过任何一分有关于他的故事。
“满天星斗。”
“满天星斗？”
“对，这是老师提出来的一个理论。中国的文化不是从一个中心逐渐散布到外围其他地方，而是在一个时期中，许多不同地方满天星斗般各自发展进入这个时代。它就像是天空中交织盘绕的繁星一般，不同的枝桠就代表着一个不同的文明。”
“当老师指着那些星星，讲述那些我完全没有触碰过的领域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意义。一个人的生命就像沙粒一般转瞬即逝，但一个国家，只要不灭亡，文明可以更迭，但绝对不会消失。我未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老师一样，去找寻那些被淹埋在黄沙下的真相。”
这是苏酥第一次从沈意之嘴里，听到他最真实的想法。平时温柔却又时常让人觉得疏离的少年，此刻，眼神中闪耀着不灭的火光，少年人的梦想，平凡却伟大。
第43章 少年梦想[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