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在咖啡杯沿划了个圈,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腹滚落,在白大褂第二颗纽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实验室的恒温系统总在下午三点零七分跳档,空调出风口发出半秒的嗡鸣——这个规律他记了七年,就像记得培养皿里铀238的半衰期该是44.7亿年。
“第17次记录,”他对着领口的录音笔开口,笔尖在实验日志上写下“16:07:03”,“衰变计数器读数异常波动,幅度较上次提升0.003%。”
窗外的悬铃木忽然抖落半树叶子。不是秋风扫过的簌簌声,而是像有人在树梢猛地攥了把,枯叶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砸在玻璃上,积成密不透风的黄毯。沈溯抬头时,正看见一片枯叶的叶柄在玻璃上划出道弧线,那轨迹不像受重力牵引,反倒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着,在玻璃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看”字。
他伸手去摸玻璃,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表面,实验室的灯光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培养皿里的铀样本发出幽蓝微光,那光芒在空气中扭曲成蛛网状,顺着他的袖口往上爬。
“沈博士?”对讲机里传来林夏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3号实验室的衰变曲线又疯了,你那边……”
话音突然掐断。沈溯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幽蓝蛛丝已经爬过肘弯,在皮肤表面留下冰凉的触感。他忽然想起上周在食堂,林夏用叉子拨弄餐盘里的煎蛋,蛋黄破的瞬间,她瞳孔里映出的煎蛋突然倒转过来——蛋白裹着蛋黄往蛋壳里缩,就像时间在她眼里打了个结。当时他只当是光学错觉,此刻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倒跳了半拍。
咖啡渍里的倒计时,应急灯的绿光里,沈溯摸到实验台边缘的金属架。第17号培养皿倒扣在台面上,原本该盛着铀样本的透明玻璃里,此刻浮着半杯深褐色液体,表面浮着层奶泡——和他手边那杯没喝完的拿铁一模一样。
他拿起培养皿对着光看,奶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底下的液体里沉着个东西。用镊子夹出来时,他发现那是枚纽扣,白大褂第二颗纽扣的位置还留着线头,而纽扣背面刻着串数字:16:44:07。
现在是16:11:59。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三轻两重,是赵院士的习惯。沈溯迅速把纽扣塞进白大褂内袋,转身时正撞见老院士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份打印纸,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
“小沈,”赵院士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他往沈溯身后瞥了眼,目光在那杯拿铁上顿了顿,“知道林夏去哪了吗?她负责的铀235样本,半衰期突然变成……”
“变成8分20秒。”沈溯接过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内袋里的纽扣。他看见赵院士的喉结动了动,对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划痕和他自己那支一模一样——那是三年前在研讨会上,他不小心摔在地上留下的。
赵院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沈溯感到一阵刺痛,低头看见对方的指甲缝里嵌着片枯叶,和刚才玻璃上的那片一模一样。“你看这个。”老院士把打印纸递过来,上面的衰变曲线图像条被掐住的蛇,在某个时间点突然拐出个直角。
沈溯的目光落在横轴的时间标记上:15:07:03。正是空调跳档的那一刻。
停摆的电梯与未接来电,电梯卡在17楼与18楼之间时,沈溯正在看林夏的未接来电。通话记录停留在15:06:59,时长0秒——她拨了电话,却在接通前挂断了。
轿厢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监控摄像头的红点灭了又亮。沈溯对着电梯壁的反光整理衣领,突然发现自己的领带歪了。他明明早上系的是温莎结,此刻却变成了四手结,而且领带夹的位置……他猛地摸向领口,那枚钛合金领带夹上刻着的“SS”缩写,不知何时变成了“LX”。
林夏的名字缩写。
轿厢顶部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钢板。沈溯按下所有楼层的按钮,按键灯亮了又灭,只有17楼的灯始终亮着,绿光在黑暗里像只睁着的眼睛。他想起三天前,林夏在17楼的储藏室找到那台旧衰变计数器,当时她举着仪器对他笑,说这东西比他们的新设备灵敏十倍,“能测出幽灵的心跳”。
储藏室的门牌号是1707。
电梯突然剧烈晃动,沈溯扶住扶手,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壁上扭曲成另一个形状——那影子没有戴眼镜,右手握着支钢笔,正在空中写着什么。他猛地回头,轿厢里空无一人,只有他口袋里的纽扣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未知号码的短信:“别相信镜中的自己,它在学你眨眼。”
沈溯抬头看向电梯壁,自己的倒影正对着他笑,嘴角咧开的弧度远超人类生理极限。
多棱镜里的真相碎片,林夏在储藏室第13排货架后找到那面裂了缝的穿衣镜时,镜中的自己正举着铀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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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次观测,”镜中人对着空气说话,声音和她一模一样,“观测者意识强度7.3,衰变速度较基准值提升0.003%。”
镜子的裂缝把她的脸切成三块,左眼在最上面的碎片里眨了下,而现实中的她明明没动。林夏举起手里的盖革计数器,指针疯狂跳动,发出尖锐的嘀嗒声——这声音不该存在,因为她手里根本没有铀样本。
“你是谁?”她对着镜子问,镜中人突然转过头,背后浮现出沈溯的脸,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是空的。
三天前,她在这面镜子里看到过未来:沈溯倒在实验台边,培养皿碎了一地,铀样本在他手边凝结成银白色的丝线,像无数根针钻进他的皮肤。当时她以为是疲劳过度产生的幻觉,直到今天下午三点零七分,她看见自己的指甲缝里渗出银白色的粉末。
“观测者不是人。”镜中的沈溯开口,嘴唇动的幅度和声音对不上,“是观测行为本身。”
盖革计数器突然静音。林夏低头,发现手里的仪器变成了半杯拿铁,奶泡上浮着片枯叶,叶柄在液体里划出“16:44:07”。
停在44分的时钟,沈溯踹开1707储藏室的门时,挂钟的指针卡在16:44:07。
林夏倒在穿衣镜前,白大褂上的纽扣全不见了,皮肤表面爬满银白色的丝线。她的左手捏着枚纽扣,背面刻着“16:44:07”,右手举着支钢笔,笔尖在镜子裂缝里蘸着什么,划出的弧线和玻璃上的“看”字如出一辙。
“它在模仿我们。”林夏的声音气若游丝,她抬起头,沈溯看见她的瞳孔里浮着无数个自己,每个都在做不同的动作,“铀的半衰期不是变了,是它在学我们计算时间。”
镜子突然震颤起来,裂缝里渗出幽蓝的光。沈溯扶住林夏时,指尖触到她后颈的皮肤,那里有个新鲜的伤口,形状像枚纽扣。他猛地摸向自己的内袋,纽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块碎裂的镜片,边缘沾着银白色粉末。
“赵院士早在三个月前就死了。”林夏突然笑起来,笑声在储藏室里反弹,变成无数个重叠的声音,“那天他在实验台边摔碎了铀样本,你记得吗?他的领带夹掉进了碎片里,上面刻着‘ZY。”
沈溯的目光扫过货架,在最底层看见个熟悉的钛合金领带夹,上面的“ZY”被划掉,改成了“SS”。
挂钟突然开始倒转,指针掠过16:44:07的瞬间,沈溯听见无数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他回头看穿衣镜,镜中的自己正把枚纽扣按进林夏后颈的伤口,而现实中的他,右手确实握着那枚失踪的纽扣,银白色的丝线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上爬。
“原来观测者是……”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和镜中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我们自己。”
镜中的林夏抬起头,瞳孔里映出悬铃木的枯叶砸向实验室玻璃的画面,而现实中的储藏室窗外,正有片枯叶以垂直的角度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溯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银白色的丝线已经爬过肘弯,在皮肤表面组成串数字:44.7亿年。那是铀238原本的半衰期。
挂钟的倒转停在15:07:03,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从储藏室角落传来,和实验室里的频率分毫不差。沈溯突然想起今早赵院士递给他的那杯拿铁,奶泡上的枯叶形状,和此刻玻璃上的这片一模一样。
林夏的瞳孔突然放大,她盯着沈溯的身后,嘴唇翕动着说:“它在看……”
沈溯转身的瞬间,看见穿衣镜里的自己正对着他微笑,手里举着的不是钢笔,而是枚铀样本,样本表面的幽蓝光芒里,浮着无数个正在眨眼的瞳孔。
沈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镜中自己的瞳孔突然泛起铀样本特有的幽蓝。那抹蓝光顺着镜面裂缝流淌,在储藏室的水泥地上漫开,漫过林夏垂落的指尖时,她无名指上的银戒突然开始发烫——那是他们共事五周年时,用实验室废弃的钛合金边角料熔铸的,内侧刻着的“2077.03.07”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第1次观测”。
冰箱里的平行坐标,应急灯的绿光突然被某种暖黄取代。沈溯转头看见储藏室角落的老式冰箱亮着灯,压缩机发出“咔嗒”轻响——这台1987年产的雪花牌冰箱本该在三年前被报废,此刻冷藏室的层架上却整齐码着七只培养皿,每只皿底都贴着标签,日期从“2077.03.07”排到“2077.03.13”。
他伸手去拿最底层的培养皿,指尖刚碰到玻璃壁,就听见身后传来钢笔落地的脆响。林夏正弯腰去捡,白大褂后领的破口处露出块皮肤,银白色丝线在那里织出朵曼陀罗花纹,花心的位置恰好是那枚纽扣形状的伤口。
“这冰箱……”林夏的声音发颤,“我上周整理储藏室时明明清空了,当时里面只有半盒冻了十年的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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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掀开最后一层抽屉,心脏猛地一缩。抽屉里没有培养皿,只有个熟悉的保温壶——赵院士每天用来装浓茶的那只。壶盖没盖紧,氤氲的热气在壶口凝成细小的水珠,水珠坠落的轨迹里,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实验室里记录数据,每个“自己”的白大褂第二颗纽扣都在闪烁。
保温壶底贴着张便签,是赵院士惯有的瘦金体:“当铀238开始记住观测者,所有半衰期都会变成纪念日。”
这时冰箱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冷藏室的温度显示屏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44.7℃。沈溯猛地想起铀238的半衰期,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伸手去关冰箱门,却在反光里看见赵院士站在林夏身后,对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尖正滴着银白色的液体。
而林夏对此毫无察觉,她正专注地用镊子夹起培养皿里的东西——那是枚纽扣,背面刻着“2077.03.07”。
钢笔尖的意识流,沈溯扑过去撞开林夏的瞬间,赵院士的钢笔已经落在培养皿里。银白色液体与铀样本接触的刹那,整面穿衣镜突然炸裂,碎片在空中悬停成星座的形状,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的场景:
碎片A:三年前的研讨会,沈溯摔碎钢笔的瞬间,墨水在地上漫成铀衰变曲线的形状。
碎片B:林夏在食堂看到倒转的煎蛋时,餐盘边缘的咖啡渍正在写“17”。
碎片C:赵院士倒在实验台边,领带夹上的“ZY”被银白色丝线覆盖,露出“SS”。
“它在修正观测者。”赵院士的声音从所有碎片里同时传出,他的脸在每个碎片里都有细微差别,有的戴眼镜,有的嘴角有痣,“你们以为是自己在观测铀,其实是铀在筛选能被它记住的意识。”
沈溯突然注意到,所有碎片里的赵院士都没有影子。
林夏的盖革计数器在这时重新响起,嘀嗒声竟与冰箱压缩机的频率完全同步。她颤抖着举起仪器,显示屏上的数字稳定在“17”,下方的波形图里,每个波峰都嵌着个微型的“看”字。
“17次观测,17个样本,17层楼。”林夏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盖革计数器的嘀嗒,“我们不是在做实验,是在被计数。”
沈溯的目光落在赵院士握着钢笔的手上——那只手的虎口处有块烫伤疤痕,和他自己左手的疤痕一模一样。那是七年前的深夜,他为了抢救失控的铀样本,被高温蒸汽灼伤的。
赵院
第718章 显现观测异变[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