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立即报告公安局,那些民警的后脑勺也不长眼睛,哪能看得那么清楚,不会这么快就抓到自己头上。
经过这一阵思想斗争,有如醍醐灌顶,霎时茅塞顿开,一下子拨亮我的智慧之光,情绪也平复下来,身子也不哆嗦了,脑瓜子也敢抬起来,大胆地去瞧那个项鬼子。
“大名叫啥?”
只听项鬼子继续问。
“李福国。”
我语音平和,回答如常。
“家住哪儿?”
“慈恩寺边上。”
“胡同东头的大杂院?”
“是,挨着大门洞的老李家。”
“你是李满仓的小儿子?”
项鬼子随口说出我爹的名字。
“对,他的幺儿。”
“噢——”
随着长长一声,他偏过脸,同一个长着“大嘴叉子”的民警嘀咕几句。
我认识那个大嘴叉子,他是新来到我们派出所的民警,还不晓得他姓啥。只见他听完项鬼子的话,站起身,大手一挥,把我叫到黑板前,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根粉笔。
“咱们一块做一个游戏,需要你来参加。”他说。
我一听,立刻就傻逼了。
人民警察和我做游戏?
难道他们吃饱饭撑着啦?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笑话!
我再憨、再笨、再苶、再傻,也不至于相信这类鬼话。
不过,当坠入五迷三道中的我,接过大嘴叉子递过来的一截粉笔,按照他的旨意,在那块小黑板上,颤颤抖抖写出“毛主席万岁!”“打倒刘某某!”两行大字时,我豁然感到大事不妙,不由自主叹叫了一声:
“完了!”
我叫罢,垂下自己的头。
“抬起脑袋!”
项鬼子一声大喝。
我一哆嗦,猛地抬起头,傻乎乎瞅着他。
项鬼子死死盯着我,两道如炬目光直刺我心底。
……
当日中午,我被押到区公安分局。
但非常有意思的是,押送我走之前,不知是由于案子急还是他们忙中疏漏,三个民警中没有一人带副手铐。无奈之下,大嘴叉子命令我说,小兔崽子解下鞋带。我迷惑不解,看一眼大嘴叉子,麻溜儿哈下腰,解下“解放鞋”上的一根鞋带,递给了他。
什么叫作茧自搏?什么叫自掘坟墓?比喻的就是我这样的犟人。因为大嘴叉子接过我的鞋带,还叫我伸过手去,把我两个大拇指往一块一绑,就将我掖进摩托车车斗里。
此时刚过中午,操场上聚集不少同学,纷纷围上来。
我羞愧难当,举起双手,捂在了脸。然而我就是我,一个小傻子,一时还无法控制那颗好奇的心。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透过五指缝隙,在无数道惊愕目光中,居然看见二嫚投射过来的那两束。她胆子真大,看了看我,再环顾一下左右,竟然凑到了我跟前。
我立即放下两只手,惊讶看着她。
她递我个眼色,用唇问:“告诉你娘不?”
我心头一热,连连点头,差一点要感动涕零了。
她微微一点头,吐出一个字形:“好。”
人生憾事无数件,
每件回首一瞬间。
我没有料到,这竟是二嫚和我说的最后一个字。
自从这天以后,直到我出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我听同学说,她和父母一块下放到乡下。这令我非常遗憾,连个谢字都没来得及和她说。这令我非常后悔,从前那么多懒散、充满阳光的日子,我为什么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呢?哪怕和她再多吵几句嘴也好啊!
一切已经成了过眼烟云。
美好的记忆也定格在那天。
摩托车“嘣嘣”放几个响屁,冒出一股黑烟儿驶出学校大门……
四 大祸临头〔4〕[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