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人,当老师的,你还打人,我告诉校长去!”柱娃脆弱得果真像个女孩家家,一边抽泣着,一边也要学了那些女片子们受了委屈时所办的最拿手好戏——我说老大啊,千万千万别这样啊,有这个想法都已经是很丢面子的事了,再溜溜报告校长去,咱不说校长信不信你这样是非颠倒的说词,单有这样龌龊的主意,你这个昔日的老大铁定只配做我的小兄弟了。
“打你怎么着,我还想宰你呢。一个男同学,屁大点儿年纪,就这样不学好,意识咋那样坏……哪地方你能动得吗?”财娃的愤怒大约是真的,半大的蒲扇照着柱娃的小脸左右开工,只打得有鲜红的血迹从柱娃的年轻嘴角丝丝下滑。c66c
喽啰们看得呆了,其他高高作壁上观的学生们也看得大气都不敢出了。胆小的女生们已经拿课本捂着脸,装模作样做最认真的好学生了,有些胆量的男生们虽然还能偷偷呆呆地看几眼,心口也早突突如小兔在怀了。那一声响似一声的锅贴,好像不全响在柱娃这个刺头的身上,更像财娃在严厉警告他们:“以后啊,你们都给我仔细了!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惹我恼的话,小心……”
“我……”被锅贴揍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中的柱娃忽然嘀咕了一句什么,立刻脱离了财娃的掌影包围,顾不上擦拭嘴角的斑斑血痕,胡乱将单薄的几本破书扑通丢进柱妈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破布拼凑的花书包,腾地踹倒挡路的三条腿儿的独凳,一路跌跌撞撞地往教室外面就走。还在大多同学的惊诧声中,猛地扯开门,又使劲重重地磕上了,那咣噔噔的一声响,唬得同学们的心跟着跳了好几天,才慢悠悠落下肚中。
“正上课呢,你干什么去?郭立柱,你赶快给我回来!”财娃慌忙追出门外,也怕柱娃有些意外,虽说严师出高徒,虽说人娃并不比狗娃更受家里人的关心——养个猪娃还能卖俩钱呢,养个狗娃还知道看家护院呢,养个你做啥子用呢,净知道憨吃憨玩,还净给老子惹闲事。可是,真的要是把徒弟都给逼到了阎罗主政的那间,且不说工作要不要这等大帽子了,良心上总应该下不去的吧。每每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财娃少不得到柱娃家里去拜个早年,看着柱娃高悬在上的灵位,自己心里就能好受吗?就是路过柱娃低低矮矮荒草凄凄的坟茔,自己就不会生出许多的悲凉出来吗——如果柱娃还活着,就是活得一路悲酸辛苦,就是活得老眼昏花,弯腰弓脊,瘫倒在病床上大小便,最后在痛哭与凄凉中哀哀死掉,总还有那些不屑子孙,不管为了内心的慰藉,还是为了迎合旁人谴责的目光,每年的清明节前总还记得给他添土加坟烧上一两张草纸纸算给柱娃送些过年的开销吧。
“老子不上学了!妈比老师,还打人,还……”脱离了财娃的掌控范围,柱娃才能勉强硬气起来,还多少恢复了大佬的本色了,“妈那个毛,你打我!老子x死你们全家老老少少几辈子带窟眼儿的!妈那个毛!看你把老子打得,呸,什么老师!我……”
看着柱娃恼羞成怒的身影,财娃也有些懊恼悔恨。那剩下的小半晌无论做什么都魂不守舍,一会儿想着柱妈连蹦带跳地吵着闹到家里,揪着骨瘦如柴的奶奶领口直叫:“赔我的儿子来!你赶紧赔我的儿子来,老娘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这么大容易吗?”一会儿仿佛就看见披麻戴孝的一群人哭哭啼啼地抬着一副粗制滥造的木匣子找他要那个活蹦乱跳的财娃——没有娶上媳妇,柱娃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成年男人,柱娃也只能守着这小小的匣子做最后的老屋。想来想去,财娃的头就大了。
“上学上到一半,别的娃娃还在学堂里,你为啥就提早回家来了?”到底不放心柱娃的安危,一番心底的反复较量之后,财娃越来越安心不下那个负气出走的柱娃是否平安。急得团团转过无数没用圈圈的财娃最后终于决定回家看看,向陈主任请假的时候,财娃只能撒了个小谎,“奶奶,您原谅孙儿的无奈吧!”
财娃着急慌忙的脚步紧赶慢赶,平常老人们吸上两三袋旱烟的功夫,心急火燎火烧眉毛的财娃差不多只用了一袋旱烟的功夫,就一溜烟地赶到了柱娃家孤零零的砖瓦房屋后面,猫在砖屋的东边墙后面隔着光秃秃的院墙瞧柱娃家里的一举一动。
秋深了,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个档次,总算老天开眼,天上的乌云在一片一片减少,多多少少露出了蓝天的本色。柱爹不知道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还是太不知道凉意的侵袭,总之吧,正赤着胳膊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收拾不够丰满的大豆。边拾掇边扭头冲着屋里训话,屋里那是谁呢,怎么一句话不见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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