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还跟七八个护院,但身子有些痀偻,一看似乎威风八面,却隐隐有些滑稽。
二子在后面一脚踢在云生的膝盖窝上,大声骂道:“小杂种,见到老爷还不跪下!”
云生咬着牙,身子纹丝不动。
见踹不动云生,二子只好干笑着迎上乔礼,屈膝弯腰地说:“老爷大吉,小人们幸不辱命,抓住了他。”
却不想乔礼眼里凶光一现,粗厚的手掌便往二子的脸上狠狠扇了过去,听得“啪”的一声,二子顿时嘴角流血,脸颊上五根红色指印清晰无比。
“狗奴才,小杂种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乔礼厉声说道,“滚到一边去,听候吩咐。”
二子顺从地退了下去,脸上依然堆着笑,似乎恨不得把另一边的脸也送上去让乔礼打。
乔礼眼里没有其他人,只朝着云生缓缓走了过去。
虽说常遭乔礼责罚,云生其实很少见到乔礼本人,现在见到他这般冷冷的脸色,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责罚。
“杖打一百,赶出乔府。”像过去了很久,乔礼才淡淡说出这八个字,语气虽轻,但他好像憋了很长的气一样,连瘦削的脸也微微颤动着。
“是!”
令出必行,两个护院已取来手臂粗的木棍,宝三按在云生的肩膀上,想要将他推到在地,不想试了几次,云生笔直如松的身子竟未弯一点点。
健壮如牛的宝三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况且是在乔礼的面前,他恼怒地喝了一声,正要一拳砸在云生的腰上。
“就这样打。”乔礼依然是淡淡地说话。
语气平淡,但宝三听了这话就像是发疯的野牛忽然被束缚住一样,立在原地,只能扬起木棍,敲在云生的脊背上。
一下,两下,三下,宝三已是用尽了全力,“砰砰”的敲打声在院子里连绵不绝地回荡。
很快地,云生宽厚的脊背上已是沁出斑斑血迹。
这是一场毒打!
云生毕竟不是铁打,血肉之躯哪里忍受得了。
“为什么?”云生好不容易才说了出来。
“因为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乔礼脸色赤红,大呼一口气,心底里久藏的郁闷和害怕似乎一瞬间一泻而出,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身子也直立起来,那身光鲜的衣服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显得更加高贵漂亮。
“老爷!”
一把苍老带着哭腔的嗓音传了过来,云生心里一惊,转眼看去,见一个低矮而痀偻的老人正快步跑了过来,老人踉踉跄跄地跪在地上:“放过他,我求你,好吗?”
乔礼看着老人,哼哼冷笑。
“何伯?”云生嘶声道。
这老人自然就是何伯,何伯是个老佣人,云生自小便是由他带大的,衣食一手操办,可以说既是当爹也是当妈。
何伯和乔礼年纪差不多,但此刻看起来却有太大的分别,不只是身容面貌,还有那地位和心态,一在天一在地,何其悬殊!
何伯老泪纵横,悲痛地看了云生一眼,又对乔礼说道:“你别忘了你的承诺,你曾经答应我们的事!”
话没说完,不想乔礼竟一脚踩在何伯瘦弱的背脊上,厉声道:“可是我已经等了十八年,多少个日夜,养只老虎在身边,那种感觉你能明白吗?我几乎每个晚上都做噩梦,梦见被老虎撕开胸腔!罢了罢了,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我脚底下的蝼蚁,什么承诺,什么诺言,不过是我对你们的怜悯!”说着,乔礼竟用力一踩,将何伯践踏在地上。
“何伯!”云生双目圆睁,拳头紧握,已是怒气腾腾,他不知道乔礼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宝三和两个护院好不容易抓住云生的四肢,这才没让云生挣脱。
“云生,别过来。他会杀掉你的!”何伯嘶声道。
“你看,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是有多害怕这个孩子,”乔礼平静下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的小主意,其实,我心里是有愧疚,才把这件事拖了这么多年,你们却以为是有机可乘……”
何伯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他还不知道,我们都没说。”
“是吗?”乔礼冷冷发笑。
“你不信?”何伯一脸肃然,“他要是知道,怎么会活到今天?”
“今天不知道,或者明天就知道了呢?你们护着他,留在这宅院里,不就是希望能有那一天吗?只可惜,你们真是傻得可爱,在我眼皮底下,你们能有什么作为!”
“那好,我做出承诺。”
“什么承诺?”
“我何某人做的承诺自然一言九鼎,我只求你能够让云生离开,永远地离开这里,可以吗?”
“放他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要看看你那个承诺到底是什么。”
“你会满意的,现在,把你的脚拿开!”
何伯忽然的一声厉喝,乔礼身子不由得一退,半晌才惊叹道:“果然是铁齿铜牙的何算盘,这么多年你装得辛苦了,不愧是我留在最后的一个。”
何伯冷冷一笑,痀偻的身子挺立起来,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埃,神情肃穆,一下子似乎恢复成当年那个耳聪目明,口牙伶俐的账房先生。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乔管家,不然我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将你拖下去!”何伯转头看了云生一眼,忽然猛地撞向砍柴的木桩,登时血溅五步,一命呜呼。
“何伯!”
云生目眦欲裂,双拳紧握,指甲已几乎陷进肉里,麻绳“勒勒”作响,似乎随时会断,宝三等人恨不得将他团团抱住。
乔礼拂过脸上还是温热的血迹,漠然地看着何伯的尸首,虽说对此已有预见,但不自禁还是有些触目惊心,叹息着手一扬,说:“放开他。”
宝三等人连忙将云生松开,云生一得自由,便冲向何伯的尸身,只见何伯的脸上满是鲜血,只有那双眼,依然睁大着,是在看着谁?
云生泪如雨下,往事如烟,在朦胧的天地间一一呈现,或喜或忧,或哀或愁……良久,双手才颤颤巍巍地拂上何伯的眼睑,遮盖住这个充满着悲怆和痛苦的人间。
忽然,云生站了起来,如同一头暴怒的猛虎冲向乔礼!挥出重重的拳头!
乔礼心里本是五感交集,一时猝不及防,便见一个硕大的拳头从天而降,他久疏武事,哪能躲开,顿时眼冒金星,鼻血长留,整个人都颓倒在地上。
云生转身要跑,但七八个护院大汉团团上前围住,已是无处可逃。
“住手!”
“我说过的话,你们当是耳边风?!”乔礼按住已塌了的鼻梁,环视一周,依然威风凛凛,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在众人的身上,所到之处没人敢与他对视,连连低下头。
“放开他,赶他出去。”
命令一出,众护院这才将云生打赶出去。
热闹过后,乔礼大呼一口气,摸摸仍疼痛难忍的鼻梁,心中骂道:“这小子,果真有这样的能耐,在众目睽睽之中还白挨了他一拳!当真可恶!”
但转身又看了何伯的尸身一眼,乔礼心里这才舒服了一点,终于还是心满意足地走开。
“我还要去看看萝儿这孩子,她到底是怎么啦。不过今天她要是在场,肯定又会护着这小子,我还真的不好动手。”
这时,二子悄声地跟上去在乔礼耳边说道:“姓何只是说放这小子离开这宅院,可没说不能在其他地方……”
乔礼微微一笑,点头说道:“那这事就交由你去办。”
“是。”二子深深弯下腰,恨不得把脸贴在乔礼的脚上。
第一章 杂役少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