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煦从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固然拓跋家的皇帝就没有长寿的,但是拓跋濬才二十六岁。他一向身体康健,爱美色不至于纵欲,喜饮酒游猎也很少过度,她以为他可能比太武帝长寿呢。
冯煦闲的时侯还曾想到过自己怎么应对将来的拓跋濬,如今的拓跋濬还是肯讲道理的,但是久居宫中的她已经知道了拓跋家的皇上迟早会变得疯狂,太武帝她是亲眼见过的,暴躁易怒、杀人如麻,然后又会大哭着后悔;听说再前几辈的道武帝俨然成了魔鬼,时常几天几夜不睡觉;大臣在殿中咳嗽一声就能赐死;他外出时带着剑,看到不顺眼的人就直接杀掉,吓得平城的人都不敢出门……她可以肯定拓跋濬将来也会如此,因为他骨子里一直深藏着他祖辈们的冷血。
眼下,只不过他还没有到达他的祖辈们暴躁发狂的年纪而已。
但他对自己的冷酷已经露出了些端倪。
如今拓跋濬突然病了,病得很严重。
这天冯煦正在散步,在平城初夏的天气比春天还要宜人,宫里的景色美不胜收,抱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我,我听那些大人们悄悄说,皇上,皇上可能不行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转身跑掉了。
冯煦并没有怀疑他,真话假话她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的。
她也没有为拓跋濬难过,鲜卑人的歌中有一句,“既而生为人,终有死亡日。”正是千古的真理,就是帝王,把自己比成佛,在武周山以他的容貌建起了巍峨的石佛像,可他还脱不了人身,终于有离世的一天。
冯煦继续散着步,然后回宫继续读书,完全如平日一般起居,直到两天后北宫来了人,“皇后,陛下请皇后到太华殿。”
永安殿是拓跋濬登基的大殿,他一直对那里情有所钟,被火烧毁后他终于还是重新建了,而且比先前还要宏伟壮观,更名为太华殿。冯煦被人带着走进了后殿,这里是新增的殿宇,与前殿分开,专门为拓跋濬平日起居所用,作为被冷遇的皇后她还是第一次踏足。
粗重的石柱上雕着质朴的花纹,轩丽的梁间绘着彩色的图案,华贵的锦缎张起层层帷幕,还有成群的大臣、妃嫔和皇子们,他们有的面色沉重,有的张皇失措,有的低声呜咽,有的似有所思……
看来所有的人都到了,唯有自己是最后被告知的。
随着一声通禀,“皇后到!”冯煦迈进殿门向前走去,人们就好像波浪一般涌向两旁,在中间让出了一条路,她终于来到了最里面的大床前,见到了拓跋濬,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的确就要不行了。
还是在二月里,皇上曾北上到了娄烦故宫,在那里接受高丽、蓰王、对曼等国的使者朝见,四月里冯煦率后宫迎接皇上回宫,并参加了破洛那国献汗血宝马,普岚国献宝剑的仪式。那时的拓跋濬还英姿勃发,气势如虹呢。
冯煦还记得他看向自己傲然冰冷的目光,当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现在。
拓跋濬睁开了眼睛,声音嘶哑,“你们都下去,朕有话要对皇后说。”
到了这个时候,皇上一定要招皇后进来,又要单独对皇后说话,许多人都是不愿意的。此时能在皇上身边,自然都是最尊贵的宗亲和手握大权的重臣们,他们多半都与宫中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此时更有自己的利益所在,皇后如果重新崛起,他们的权柄势必就要减退。
许多人都没有动,倍利侯轻声劝说着,“陛下要单独与皇后说话,大家下去吧。”阳平王拓跋新成、阴济王拓跋小新成也站了出来,“大家一起走吧。”
阳平王和阴济王爵位虽高,却无权柄,而倍利侯平日位于一人之下,每出一言王侯公卿都要俯首,但到了此时却眼见着靠山就要倒了,一时竟劝不动。不知是从谁开始的,宫妃和皇子们开始放声大哭,殿内陷入了一片混乱。
冯煦对着皇上微微一笑,看吧,这就是你的大臣、妃嫔和皇子们。
皇上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抬手将枕边的东西拂了下去。
那是盛着皇上印信的匣子,匣子摔开了,里面的印信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又打了几个滚方才停下。随手的一个动作,女人和孩子们的哭声戛然而止,大臣们躬身后退,冯煦注意到面带凶相的乙弗浑身子竟然轻轻地抖了起来,听说他现在是朝中最有权势的人呢。
皇权毕竟还是很可怕的。
倍利侯留在最后,亲手关了殿门。
殿内安静下来,冯煦却觉得有些燥热,方才太乱她并没有注意,此时才发现原来在拓跋濬的床头放着一个取暖用的铜炭盆。许多病重将死之人都会觉得冷,想来拓跋濬也一样,她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皇上。
拓跋濬也正看着自己,锐利的目光不似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仿佛就要将自己看透一般。
冯煦坦然地迎了上去。
“我突然想起了过去曾经发过的誓言。”拓跋濬垂下了眼睛,声音中露出了虚弱,“我果然就要短折而亡了。”
似乎是有那样的誓言,不过今天并不是追究的时候,冯煦诚心地说:“我倒是不大信
71.这样的机会[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