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中的官宦子弟大多自小相识,在惊惧慌乱的心情消失后,皆都变得活跃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胡言一通,将这处满地硬泥的院子变得跟集市般热闹。
魏伯阳看着这群公子哥们嘻嘻哈哈的相互调侃,暗忖:“如果叫他们知道将要面临的命运,会否仍有这般的好心情。”
青竹后退半步到他的身旁,刻意压低音量,道:“魏兄会用什么方法来分辨?”
魏伯阳想也不想,道:“用金针刺穴大法…嘿。不是我要用的…”说到半途,突听得身后传来数人熟悉的气息。回头看去,只见郭倩在张功跟石生的陪同下,刚步下廓道尽头的数级石阶。
青竹讶异地看着径直穿进院中的三人,道:“魏兄那两位师弟陪着的姑娘是谁?看来好像也是我道家中人。”
魏伯阳低声道:“青竹兄猜错了。那位是城中有名的医师郭倩姑娘。今趟咱们便需得靠她的金针刺穴大法,才能提前查到谁的体内尚有尸种潜伏。”说话间,郭倩早缓步来到两人跟前。
“魏大哥在说我吗?”郭倩娇颜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道,“倩儿今早只是侥幸成功,也不知道现在还灵不灵。”
魏伯阳道:“倩儿是说笑吧。你的金针刺穴大法那么厉害,试一百次也都是灵验的。”
郭倩道:“魏大哥别将倩儿夸得上天了。要是到时候不灵验,大家会更失望的。”跟着向青竹含笑施礼,道:“您一定是那位青竹大哥吧。”
青竹笑道:“我猜准是魏兄对姑娘提到区区草名的吧。哈。今日成败与否,咱们都得看姑娘的仙法了。”
郭倩道:“姑娘才不会什么仙法呢,只能够保证尽力而为。”说罢嫣然一笑,看往砂圈里站着的人群,道:“魏大哥要倩儿什么时候开始?”
青竹抢着答道:“当然是越早越好。皆因天黑后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了。”说完自怀中摸出一道布满符文的符纸,刺破中指挤下三滴鲜血洒到符面,轻喝道:“子午阴阳,乾坤如律令。召!”
符纸轻飘飘地脱离青竹的手中,落往脚下坚硬的泥地。滴落到符面的三滴鲜血,像会自动生长一般,飞速覆盖住符面满布的符文,血光在符面闪耀生辉。刹那后,符纸再奇异地散裂作数百滴腥红的血滴,瞬即浸进泥地里,不留半分痕迹。
直至此刻,整座院落里只有魏伯阳等寥寥数人没有半点奇怪的表情,而四周执刀握剑的兵卒、砂圈中站着的男女老少,皆都目瞪口呆,摒息静气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谁都不知道,下一刻又会有怎样奇妙的事情发生。
“隆隆…”
片刻后,地下突然传来奔雷来临前的沉闷响声。响动越演越烈,非但没有丝毫减弱,更像是近到咫尺,整片院落的泥地都像在缓慢地涌动。
魏伯阳猜到青竹准是早有准备地在此布下了某类禁制阵法,好使血尸离体后没有机会生离此处。不禁暗叫惭愧,暗忖:“青竹兄看来像是粗枝大&网闲日子,最后也只好跟师妹联手献丑了。至於能否困得住上次的妖物,我也没有什么把握。”
韩蓉“嗤”地一笑,道:“这便是那个苍穹大阵吧?我曾听师父提到一次,好像它是阴阳术法宗最厉害的禁制阵法。大师兄怎么说得像是几只妖魔也困不住的样子?”说话时的神态表情,浑然像将青竹当做是自己的同门师兄,令人不禁倍感怪异。
青竹表情微愣,道:“哈。本宗的‘苍穹大阵虽然也很厉害,但是布置阵法需得靠道力跟经验,单是这些魏兄便要胜我老大的一截。”说着转身面对郭倩,正容道:“郭姑娘如果遇到危险,千万要即刻离阵。”
魏伯阳暗道:“你是否想得太多了。有我们这么多人在看着,能叫几只妖孽生什么祸端吗?”
郭倩却表情肃穆地点下螓首,左手拎着药袋步进红色的光罩里。
那位早前叫着要最先接受查验的青年男子,果然嚷嚷着要立即接受检查。
郭倩吩咐两名兵卒取来块数丈宽大的棉布铺在坚硬的泥地上。跟着叫那人平直躺下,自药袋中取张符纸,不施法不念咒地直接贴到其额前,最后再拿来金针沿那人的额头往下依次施针。
她用针极其缓慢,每次都会用手先触摸来确定好位置,然后才会徐徐有度地下针。下到第八针的时候,像是金针又或符纸的效力发作,那人在棉布上便不自觉地睡熟了。
郭倩对第一人施完针,便足足花去小半个时辰。到对第六人施完针,便临近午时三刻了。
此时,只有魏伯阳跟青竹仍然守在院里,其他人都叫周昌请到了前厅。甚至是那群等候着郭倩施针的男女老少,也都围着数张临时搬来的长桌聚众用餐。
魏伯阳跟青竹皆是对郡守府的食物不感兴趣,而郭倩却因为施针期间不得进食的奇怪家规,而谢绝了郡守大人的好意。
青竹看着始终针不离手的郭倩,慢步移至魏伯阳身旁,低声道:“照这样看来,郭姑娘要全部用针完毕,怕会等到戌时左右。”
魏伯阳犹有同感,道:“青竹兄是否怕有什么意外?”
青竹道:“倒不是怕什么意外。只是自今早开始,我便感到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事情会在今明两日之中发生。”坐到院口一块演武用的青石上,叹道:“青某自习道以来,斩妖降魔数十载,从来没有这样烦乱不定的心绪。唉。看来终是我修行不足致心中萌生惧意,否则怎会只是听到那魔头要来,便弄得如此的心烦意乱。”
魏伯阳拂袖扫净另一块青石上的泥灰,道:“青竹兄非是修行不足,只是因此战关系着整城人的安危,而略生担忧罢了。”侧身坐到青石面上,道:“尊师昔年曾经主持对厉海潮的围杀。不知青竹兄对那魔头的底细知道多少?”
青竹双眼散发着回忆的目光,道:“青水湖畔那次围攻,家师也是首次跟那魔头交手…对於他的底细,我也不是很清楚。”突然脸色剧变,道:“青水湖畔那次参予围杀厉海潮而牺牲的三十八位各派前辈,只有十三位是死於那魔头之手,其它则全是死在万年金尸的利爪之上。家师曾向我提及当年一战,那魔头只来得及唤来六具万年金尸相助,而另外六具金尸直到那魔头死后的四十年来,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魏伯阳听得头皮发麻,道:“如果老魔头将那六具失去消息的万年金尸也带来长安。照青竹兄的看法,我们能有多少胜算?”
青竹苦笑道:“魏兄的问题,真有点不好回答。如果只是面对那六具万年金尸,青某跟魏兄、董姑娘又或贵宗门下的四位道友,公平情况下应该都有一战之力。再者师尊也曾提到,万年金尸虽然号称是不灭之躯,其实却有一处最大的弱点,只要我们能持续击中其眉心,便能将它完全毁灭。”稍顿了顿,又道:“至於厉海潮那魔头虽然在四十年前侥幸脱生,其元神肯定也受到极严重的损伤。而今是否恢复完好尚是未知之数…要是他仍有四十年前那么厉害,以咱们眼下的实力,只怕全都得死翘翘的。”
魏伯阳释然道:“如此说来,只要那魔头不复当年的魔威,咱们也非是没有胜算。至少悟天和尚直至此刻,仍在替咱们寻找援兵呢。”
青竹附和道:“不错。我也传符通知了敝宗的各位师弟,只要再增加一些人手,咱们或能聚合群力令那魔头重复四十年前的惨败。”爽然一笑,道:“哈。跟魏兄说完话后,我都好像没那么担忧了。看来终是我的道行不够,才会不自觉地对那魔头萌生了惧意。”
魏伯阳莞尔笑道:“如果青竹兄定要如此来说,魏某也只好承认先前对那魔头也有惧意了。”
青竹哑然失笑,道:“青某相信即使此地全部人都惧怕那魔头,魏兄也不会有半分的惧意。皆因二十八年前,魏兄刚到天勤圣山修行不久,便曾自动请缨去歼灭盘踞在蟒山的千年蟒魔。据闻那千年蟒魔的法力当年仍位於你之上,你却敢独自一人夜袭蛇洞,不惧生死将那千年蟒魔击毙在蟒山之巅。魏兄既有如此豪胆,怎会对只是传闻中的魔头产生惧意。”
魏伯阳讶然道:“青竹兄也知道那事吗?”
青竹道:“此事早二十年前便哄传道门,青某又怎会不知。说来说去,魏兄当年到底是怎样宰掉那条千年蟒魔的?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魏兄当初的道行跟千年魔蟒至少差了三个层次吧。”
魏伯阳笑道:“青竹兄不是提到万年金尸虽是不灭之躯,只要击其眉心,也能毁灭它吗?”
青竹微怔道:“那条千年蟒魔也有弱点吗?”猛拍下额头,叹道:“唉。我真是蠢,人人都知道打蛇要打七寸的。”
魏伯阳微笑摇头,道:“当初我也是几番生死才发现的。那条千年魔蟒的弱点根本不是它的七寸之地,而是其腹下一块拇指般大的红斑。”情不自禁回想着当年那九死一生的惨烈之战。那次不但是自己初次跟穷凶极恶的妖魔交战,更使自己刻服了常人心中对妖魔天生的惧意。
青竹盘坐好双腿,续道:“据悉圣山的四位长老都称赞魏兄是继姜汤师兄之后,另一位杰出的道门传人。据我所知,四位前辈从来不会轻易称赞旁人,魏兄当年的表现定然令他们非常满意,否则怎会将你与姜汤师兄摆在一块儿。”
魏伯阳也不禁给他赞得有些飘飘然,暗忖:“天勤山那四位长命千岁的前辈长老,真是这样说我的吗…‘道师姜汤,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为何很多人提到你,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思忖至此,忍不住问道:“青竹兄跟姜汤师兄很熟悉吗?”
青竹表情微愣,干笑两声,道:“嘿。也没有很熟悉。只是十年前,我代表敝宗参加在五指山举行的玄门法会,期间曾跟姜汤师兄有几次交谈…”说到后来,声音渐至低不可闻,双眼散发着浓烈的回忆的目光。
魏伯阳蓦地一震,暗道:“师尊好像提到十年前的玄门法会上,参予赴会的各宗门下,没有能在姜汤强大的法术下捱到半柱香的…唉。看来青竹兄那次自然也是败了。”
第十八章 尸祸(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