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眼瞅着不行了,撑了口气,却非说要见见太后,否则死不瞑目。妾实在无法,斗胆求太后移驾,念在夫君为朝廷效命,劳数十年,了了他的心愿吧”
我如遭雷殛,虽然心里早有了些许准备,但真到了这一步,却发觉自己还是无法承受。
到了高密侯府,那样肃杀的气氛紧紧勒住了我的喉咙,我害怕得喘不过气来。李氏一路领我进了主室,发现邓禹已经被抬到了外间,堂屋上甚至连棺材都已经备好了,一屋子的子孙含泪相守。
邓禹还没咽气,果然如李氏所形容的那样,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但那双眼睛却仍是瞪得的,无神的望着头顶的承尘。
进屋的时候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前,完全没了太后应有的仪态。邓禹似乎感觉到我来了,转过头来瞟了眼,忽然傻呵呵的一笑。
我原是要哭的,眼泪都已含在了眼眶里,却仍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眼泪迸出的同时我也笑了起来,但紧接着下一秒,我便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邓禹向我身后瞄了一眼,紧接着门嘎吱一声阖上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我的泣声。
“嗨”他轻轻的打着招呼,沧桑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笑容,“我现在很高兴很高兴你能来我以为以为又是一场空等”
我流泪哽声:“你还有什么心愿你说可要我封赏你的子女”
他柔柔的看着我,笑着摇头。
“不要封侯拜将,那就金钱万贯”
他仍是摇头。
我哭道:“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丽华”他轻轻叹息,“我只要你别怪我我以前就曾说过,这一生,功名利禄也好,乱臣贼子也好,都只为你所以,只求你到最后不要怪我”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的眼神中除了歉意,更多的是坚定。我忽然醒悟过来,颓然的歪倒在床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我不敢置信的喃喃:“是你原来是你”
“即使我现在不坦白,相信你以后也会明白,我从没骗过你什么,也不愿看到你为难刘彊,不得不除”
我猛然一震。
刘彊,不得不除
我其实比谁都清楚他说的是实话真真正正的实话
我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念头,特别是当去年那封栽赃信捅出来时,我真想杀了刘彊一了百了。那件事固然是刘荆做得不对,但是刘彊收到信后的反应超出常理,他马上抓了使者,把信上交,他如果不是事先早就知道那封信不是他的舅舅所写,而只是一封借刀杀人的伪信,他如何敢将这样的罪证交给皇帝他如何敢把自己舅舅全家的性命公无私的交到皇帝手中我不信他有这么愚蠢,为了向皇帝表示自己的清白,不惜告发自己的亲舅舅。
刘彊一向不是个绝情的孩子,从小敦厚,为人胆小,无太多主见,擅于听从旁人劝解。这样的孩子,如果真收到一封号称是舅舅给的密谋信,第一反应会是害怕,不敢当真成事,第二反应会是烧掉信件但刘彊当时的反应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性格,就好像当年推行度田时他让刘庄故意抢了风头一样,告发栽赃信的背后,何尝不是他们在反告刘荆呢
这样的人,即使不是奸恶之人,即使他敦厚老实,但因为他是先帝长子,又拥有着前太子这个耀眼的光环,仅仅基于他的身份,便能被许多人趁此利用,而刘荆只是其中之一。
刘彊不是祸首,但他却是祸源只有除了他,才能真正消除隐患,否则,以后会有更多个“刘荆”不断的冒出来。
我想过要除掉刘彊,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恒了无数个煎熬的日子,但我只要想到刘秀的临终嘱托,心肠便再也硬不起来了。最终,我放走了刘彊,让他和他的兄弟们一样,回到自己的封国。
“皇帝知道么”
邓禹不答,呼吸声渐渐急促。
“皇帝他知道么”我继续追问。
“别问了”他喘气,很无奈的看着我,“知道与不知道,都不重要”
“我”一口气噎在心里,只是觉得疼,疼得难以呼吸。
“我就是不想让你再心你还是这么傻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糊涂一点呢试着放手吧要相信天子,他可是你和光武帝的子啊”
我脑子一片空白,无助又彷徨的看着他。
邓禹冲我虚软的一笑:“你你”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声音憋在喉咙里,嘴唇嚅动,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我又惊又急,连忙半爬上床,把耳朵附在他嘴边,紧张的直掉眼泪:“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等了片刻,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却仍是听不到一个字,我急得汗都滴下来了。倏地,我右侧脸颊一凉,柔软却微冷的唇瓣贴着我的鬓角滑过。
我悚然一惊,错愕的转过头来。他睁着眼,心满意足的笑了,但笑了没多久,眼神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丽华”他低声唤我。
我没回答。
“丽华”声音里透着哀求。
我心一软,轻轻“嗯”了声。
“丽华”他仿佛没有听到,仍是继续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丽华丽华丽华”
声音越来越低,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忽然笑着闭上了眼:“年少时,我以为那是四年,如今才知,那其实就是一生”
我静静的守在他的床边,无声的落下泪来。
屋子里很静,能听到夏蝉的呱噪声,我仿佛回到了那个炎热沉闷的午后,当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午睡中醒来时,那个帻巾束发的俊美少年手持黏蝉的网兜,傻兮兮的站在我的窗外,汗流浃背,烈日下的笑容却依然灿若星辰。
“邓禹”我低声念着他的名字,“你怎么那么傻”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仿佛睡着了一般。
“你才是真正的傻瓜”我捧着他的脸颊,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滚落在他脸上,有一滴滴在了他苍白的唇上,很快滑入他的口中。我颤抖着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继而是面颊,最后是冰冷的唇
年少时,我们以为那是四年,却不知,那其实就是一生。
四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