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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都长不出一棵。
      风寒陡峭,北方的寒冷天气着实让我们这些长居河南的人吃了亏,幸而无蒌亭虽破烂不堪,至少还能勉强遮风挡雨。
      众人捡了柴木,在亭内点了几篝火,几十号人挤在一,暂作取暖,只是肚中饥饿却是无法仅靠饮食雪水能够填饱的。
      邓禹发烧,我让邓晨取雪块不断替他做物理降温。刘秀手臂上的伤勉强止住了血,却因失血过多,整个人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恍恍惚惚的样子怎么看都叫人揪心。至于其他人,也都是前胸饿得贴后背,疲累无力的蜷缩成一团,不时的喝着煮融的雪水,暂以充饥取暖。
      才过丑时,风雪加剧,凛凛寒风夹杂着雪花不断打进亭内,火苗飘忽,隐隐泛着幽蓝之光。众人小心翼翼的守着火堆,添柴加木,生怕唯一的取暖源头熄了。
      亭外西北风刮得正紧,呼啸凛冽,听来更觉凄凉。沉沉靠在夯土墙上昏睡的刘秀遽然睁开眼来,双目寒芒毕露,我心知有异,细辨风声中竟夹杂着阵阵马嘶声。
      刘秀悄然给我打了个眼色,我心里有数,不动声色的从亭内走了出去。亭外茫茫漆黑一片,风雪正紧,栓在亭外树木旁的群马不安惶恐的嘶鸣,哧哧有声。
      右手按上了剑柄,我顶着风雪往外走。
      风雪中目力仅能测到数丈开外,走了没多远,猛地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心里一凛,像是触电般从头顶麻到脚趾,长剑铿锵出鞘。
      走得越往前,血腥味越浓,昏暗的夜色下,终于让我看清地上横躺了一具马尸马身仍是温的,雪花飘落遇热即融,显然这马才死没多久。
      马血淌了一地,我惊骇的抬起头,两丈开外,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缥缈的站在马尸前。
      冯异手持长剑,迎风而立,长袖裳裾飒飒作响。那张白皙的俊面上沾着点点鲜血,若非一双眼明亮如昔,未见疯狂,我险些以为他已堕入魔道。
      “你杀马”我哑声,颤抖的声音吹散在风中。
      他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那匹死马,从那马背上卸下木制的高桥马鞍与马镫,丢到我脚下:“若是一匹不够分食,我会再杀第二匹”
      “你”
      “你的骑兵练得不错,马匹杀了固然可惜,却不足人命可贵”他横了我一眼,面上平静无波。
      此情此景,让我陡然间回想起那年在小长安与刘玄分割马肉的场景来。
      我打了个哆嗦,嘴巴张了张,只觉得口干舌燥。
      “回去吧这种血腥的事,你一个女子多看无益”他开始用长剑分割马肉,顷刻间那双惯常持篴吹弄的纤长手指沾满殷红的血腥。
      “我帮你”我持剑跨步。
      他诧异的抬头,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你一个人干太慢了最好能再喊些人过来帮忙”我埋头割肉,动作虽有迟疑,却仍是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把长剑当刀使,一刀刀的割下。
      “你”冯异按住我的手,“不用勉强”
      我推开他的手,涩然一笑:“勉强才能活下去”
      他深深的瞥了我一眼,终于无语,我和他两个人分工合作,忙得满头汗。刚把马皮剥去,将马肉分割成小小的几十块,便听身后有人吼一声:“好哇你二人居然胆敢杀马”
      回首一瞧,却是马成、王霸、臧宫三个。马成虽出言恫吓,脸上却是笑嘻嘻的,他看了眼地上分割好的马肉,搓着双手,一副垂涎欲滴的馋相。
      “是司马让我们来的。”臧宫笑着解释。
      冯异面不改色的指了指那堆已经分割好的肉:“拿去架火上烤了吧,不够还有”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圆圆的小陶瓶,丢给臧宫,“这是盐”
      “太好了”马成翘起拇指,满脸钦慕。
      等他们三个帮忙把马肉都搬回无蒌亭,我早已累得两眼发黑,想必对面的冯异也好不到哪去。
      身上累得出了汗,被风一吹,愈发感到寒冷。
      “阿嚏”我吸了吸鼻子,将手上的血迹用冰冻的雪块擦了擦,双手早冻得麻了,没什么知觉,“回去吧”
      我站了起来,谁知蹲的时间太长,这一起身,居然眼前一黑,当真什么都看不到了,脑子里一片眩晕。
      “丽华”冯异及时扶住我,“你得进去吃点东西。”
      我眩晕感刚过去,猛地听他这么一说,想到那鲜血淋漓的马肉,竟是再也忍不住胃里的恶心,哇的声吐出一口酸水。
      我呕得连苦胆都快吐出来了,虚脱的摇手:“你呕别说了”
      如果没有亲自干这宰马分尸的活,或许我面对烤熟的香喷喷的马肉,饥饿之余也会食指动,快朵颐。可是现在我只要想到马肉,脑子里浮现的便只剩下血淋淋的场面。
      “你这么饿着也不行啊”他轻轻替我拍着背。
      我摇头:“让我歇歇,或许或许过会适应了就好。”
      冯异长长叹息一声,拉住我的手,欷歔道:“你随我来吧”
      我被他牵引着走到无蒌亭后避风,那里正栓了三四匹马,见我们走近,居然恐慌的起了一阵骚乱。
      冯异将我安置在一堆稻草上,捡了干柴生起火堆。我又饿又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不知打哪捡了只破瓦罐,手脚麻利的抓了几把积雪扔进去,等雪水烧开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只蓝色的小布袋子。
      我瞪了眼,他居然从布袋里倒出一把粟米。
      “啊”我情难自禁的噫呼,脊背挺直坐起。
      粟米香气很快便在空气里飘散四溢,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公孙,你真是一口好釜”我忍不住赞道。
      他好气又好笑的睨了我一眼,默默守着瓦罐,火候差不多的时候,他把破瓦罐从火上挑了下来,用自己的袖衽包裹着,小心翼翼的端到我面前。
      “没木箸,你将就着喝吧,当心烫嘴”
      “啊,居然还有赤豆豆粥啊,好香”我细细的抿了一口粥汤,馋得口水直流。再一看眼前替我捧着粥罐的冯异,剑眉朗眉,笑意盈盈,说不出的温柔体贴。我心中一动,心虚的小声补了句:“你也吃”
      “你先吃吧。”他淡淡回绝,明明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却偏一副无关紧要的冷漠。
      我抿唇一笑,边吹边喝,两口热粥下肚,感觉胃里暖了,四肢也没刚才那么虚软无力了。
      “好神奇的豆粥”我舔着唇呢喃。
      “怎么了”
      我目光闪烁的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微微一愣,转瞬问道:“你要把这豆粥给文叔”
      我顿时窘,低下头细若蚊蝇:“这个受伤生病的人吃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
      好半晌也没见对面有反应,我不好意思的悄悄抬头,却见冯异正目光炯炯的望着我:“傻女子”他欷歔,和蔼赞叹的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还等什么赶紧送去吧粥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喜过望,兴奋的捧着瓦罐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往亭里走去。

饥饿[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