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复现的画面，犹如亲临。
……
黑暗中亮起一道火光，有人缓缓打开火折子，火星不断的散开，照亮了漆黑的巨渊。
显出两道疲倦的身影。
“……弥怒，你刚才去哪儿了？”
一位面目狰狞，背生四手，身刻紫色雷云纹的似人生物，单手撑着额头，精神不佳的喃喃。
“夜叉兄弟，你又迷糊了吧？”
回来的人摇摇头，悲悯中透漏着一丝无奈：“说过多少回了，我叫「伯阳」，是跟你一起在层岩战斗的术士。”
他坐在夜叉身旁，微亮的火光照着干瘦的两颊。
“伯阳……伯阳？”四臂夜叉看着手掌，疑惑不解：“你是伯阳，那我是谁？”
大概这样的对话已经频繁出现太多次，伯阳已经习惯，嘴角带着笑意，却毫无欢乐的感慨。
“我倒是想以名字称呼你啊……”
“否则，咱俩说好了一起留在这里，却连名字都叫不上……多可惜啊！”
他想知道夜叉的名字，不仅仅是因为约好共赴绝路的情谊，也是可惜「英雄不该无名」。
“……留在这里。”四臂夜叉扶着额头思考。
头脑混乱得什么都记不清了，下意识的认为，他不该留一个凡人在这里。
得送他出去！
想到此处，四臂夜叉蓦然抬头，情绪激动之余甚至露出了狰狞面容。
“不行，你得出去！”
夜叉的狰狞犹如傩面，伯阳却是一点儿也不怕，已经不知道多少时日，对着这样一张脸。
就是再可怕，也看习惯了。
“夜叉兄弟，别说傻话了……我们不是做好准备永远留在这地下了吗？”
或许是担心四臂夜叉癫狂中忘记了约定，伯阳有几分担心的劝告：“你、你可别后悔啊！那个封印不能破开！”
如果此时反悔，那些为了这场战争献出生命的将士，就全都白白牺牲了！
他也怕。
如果四臂夜叉真的开口，如果连失去记忆的他都想要回家……那自己是否还能坚定留守的决心？
四臂夜叉听着伯阳的话，好像想起了什么。
仰着头，靠在岩壁上：“……封印……啊，对……”
哪怕在崩溃的边缘，哪怕业障的腐殖让这位夜叉忘记了自己姓名，忘记了他的一切……但他从未忘记过要守护璃月的使命！
“我是，来这里战斗的夜叉！”
想到此处，混沌的眼瞳清醒了一些，充盈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
这是第一段，大概是刚刚封印的时候。
浮舍还算正常，只是忘记了太多太多。
夏天本想着慢一步，看众人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特别是魈……
全是沉默。
便将第二部分继续展开。
……
应该有过一段时间，能看到伯阳的面容，变得更为憔悴，身材也消瘦许多。
他关切呼喊着：“……兄弟，兄弟！你没事吧！”
他的四臂夜叉兄弟，此刻仰躺在地上，身体多了好几处伤疤。
眼瞳不再明亮，也不再有那股骇人的气势，倒是慈祥了许多。
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故作轻松，笑道：“……哈哈，瞧我伤成这样，怕是活不了多久喽！”
“只剩咱俩了，你可别死啊！我……”伯阳这几日已经找遍了理由：“我可是普通人……我一个人的话，可是会害怕的！你可不能丢下我！”
“你、你可千万别「先」死啊！”伯阳不恐惧死亡，但他怕，他怕「家人」在眼前先行离去。
他们就是家人。
四臂夜叉半眯着眼睛，久久没有回答，偶尔起伏的胸口，表明他还活着，只是不想说话。
快死了……却还是想不起，自己是谁。
伯阳试图转移话题，说起自己的事：“……今天啊，我在这地下看到了家里人……你说，我是不是也疯了？”
“咳——”四臂夜叉想要开口回话，却是先呛出了一口鲜血。
随后，虚弱不堪的声音传来：“伯阳，你想回家吗？”
难以想象，此前那般威严如雷霆的嗓音，会变得如此羸弱。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他没有认错人，准确的叫出了「伯阳」的名字。
伯阳稍感欣慰：“都决定了要让戎昭留在地上，我当然……”
顺着话，应当是说「不想」。
可话到了嘴边，停顿许久后，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当然想回家啊！”
家。
是温暖的话题。
无论有多绝望，想起还有家，还有家人，就会再度恢复希望。
四臂夜叉也不禁开始思考：“……我应该也有家人吧？”
可是业障的侵蚀，让他记忆混乱。
夜叉非人，不知道何时降生，自然也就不知道有无父母。
但伯阳语气肯定：“兄弟姐妹？总有的吧！”
“兄弟姐妹……是啊……”四臂夜叉很努力的回忆，还是一筹莫展：“我是谁，家人又在哪呢？”
他想不到！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生命将要迎来终点。
脑袋又混乱了。
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兄弟！你怎么了！快醒醒啊！别睡啊！要挺住啊！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了！”
好熟悉。
是我的兄弟姐妹吗？
嘴唇颤抖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四臂夜叉睁开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
他伸出手，指着虚无的眼前：“……金鹏……是你吗？”
伯阳不怪责，不怪到最后，都没能完全记住自己这位友人的名字。
“什么金鹏，你这记性……你……呵呵……真是没记性……”
他的声音，已经满是哭腔。
……
这些都只是地脉的记录。
无论有多真实，无论是喜是悲，都是数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是已经结局了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才会沉默。
可此时……
回应四臂夜叉的不仅仅是无奈悲怆的伯阳，还有一双颤抖的双手。
“是我……浮舍。”
魈不懂得哭泣，他没有眼泪，只是红了眼眶。
他往前一步，想在大哥闭眼之前，想要让他看到自己，想要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可这只是幻影，只是地脉对五百前的记录。
浮舍听不见兄弟的呼喊，也看不见他心心念念的金鹏。
可是！
四臂夜叉的眼瞳突然有了光，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五百年，跨越了生死的界限，洞穿了虚无与真实，看到了站在他眼前的魈！
不仅仅是魈。
不仅仅是自由如风却被业障拘束的「金鹏」。
还有。
沉稳如岩的心猿大将「弥怒」。
恬静如水的螺卷大将「伐难」。
悦动如火的火鼠大将「应达」。
这一刻，他们仿佛都齐聚在了大哥的身边，笑着呼喊他的名字。
“大哥。”
“浮舍大哥。”
“喂，浮舍。”
“浮舍。”
不知道多少声，一直将四臂夜叉从混沌中唤醒。
“咳、咳、”
四臂夜叉重重的咳嗽了几下，伸手握住脸上许久未曾取下的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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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 浮生一刹,万般皆舍![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