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分泌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而这依旧不是最糟糕的。
“船长，我们遇到大麻烦了。”大副脸上的肌肉僵硬，“引擎......过热了。”
在这漫无边际的江面上，他们没有任何的支援，摩尼亚赫号的引擎过热几乎与向他们下达死亡通知书没有任何区别。
就像冲向太阳的伊卡洛斯，炙热的温度融化双翼上的蜡，所以他沉入了海底。
而他们同样只能被困死在这座钢铁堡垒之中。
“是我判断失误。”曼斯打破了沉默。
“谁也没想过那些东西会那么顽强。”三副在一旁开解。
诡异的笑声像是从惊涛骇浪里浮起，于大雾之中肆意流窜，回荡在摩尼亚赫号的周围，异常低沉，又带着近乎魔怔一般的轻佻与欢快。
“你们都听见了么？”三副的声音在颤抖。
“你没有听错……是龙在笑，他们在……嘲笑我们。”曼斯低声说，“雾散了啊......”
舱里响起急促的蜂鸣声，二副一愣，那是火控雷达再一次捕获了炸弹的信号，刚才引爆时有一枚哑弹。这时距离摩尼亚赫号不远的水面上，一条黑色的背脊缓缓地浮起。那东西缓缓地张大了嘴，所有人都能看见它密集的牙床一直延伸到接近喉咙，深处是闪着红光的水下炸弹。
“还要引爆么？”二副问。
“他就在等着你引爆。”曼斯说，“他们的智慧很高，说不定比我们更高，一只乐此不疲的陪着我们‘嬉闹，另一只将我们堵死在了长江上，就像是一只充满好奇心的猫，不饿时会将猎物当做玩具，等到胃里空荡荡之后，再将玩具吃掉。
我打赌你现在引爆，爆炸产生的大量热量变回从他的嘴里喷发出来，就像龙炎一样，虽然不会比刚才的君焰强大，但是距离更近，热气会把我们掀翻。”
“他的消化道难道是铁做的？”二副面色惨白。
“说不定比那更硬。”曼斯自嘲一笑，他偏过头目光扫过舱内的每一位成员，“我们注定无法逃脱，但是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比如说相互道别，向远方的家人道别。
这也是科技带给我们的便利。”
说到最后，曼斯甚至眨起了眼，他们终生都在为屠龙这项事业奋斗，如果为之而死，虽然很不情愿，但也会坦然接受。
摩尼亚赫号的成员们，互相看着，他们互相拥抱着，做着道别。
“塞西玛，抱歉。”曼斯撑起身体，拥抱了自己的学生。
“教授，这不是你的错。”拉丁美人的眼角微微发红。
曼斯轻咳几声，血液顺着手掌滴落下去，“现在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现在，发动引擎，全速前进！”
“向哪？”大副问。
“随便向哪个方向！”曼斯挑着眼眉，大笑起来，“这次该轮到我来戏弄他们了。”
他将黄铜罐绑在了自己的身上，走到了甲板之上，摩尼亚赫号的引擎重新发动。
两对黄铜灯笼一般的眸子浮出水面，他们穷追不舍，带着恐怖的杀意。
曼斯打开通讯器，坐在甲板上；看着后方那两头怪物，咂了咂嘴，他感觉好像少了什么，几秒之后，曼斯脸上浮出轻笑，摇晃着头从口袋里掏出雪茄，切开，点燃。
装在袋中的通讯器传出声响。
“校长，我们快死了。”
“是的，你们快死了。”通讯器那头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任何伤悲。
“我们小瞧了龙族，不过运气也不是很好，”曼斯说，“下次我应该多带点武器，说不定就能赢了。”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昂热校长问。
“这两头龙正在追我们，能听到他们的怒吼吗？”曼斯抓着通讯器，朝后方伸了伸。“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录一份音，我听说中国人创造了一种叫衣冠冢的东西，请把录音埋在我的衣冠冢里，我会很开心。”
“船长，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塞西玛的眼角豆大的泪滴顺着脸蛋流淌，“请也给我准备一份。”
曼斯微微一愣，身后的声音嘈杂。
“请给所有人都准备一份吧，昂热校长。”
“会有的。”
“还有一件事，不要将‘夔门行动组全军覆没的消息告诉学生们......他们的年龄还小，屠龙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既有趣又热血，还很遥远。对他们而言这是一项可以奋斗一生的伟大事业，犯不着为我们感到悲伤......这样多好。”他自嘲的笑着。
“还有吗？”
“让我想想，”曼斯挠了挠头，眉眼很快就舒展开了，“还有诺诺，请代我向她问好，她该换个导师了......曼施坦因怎么样？”
“很好。”
“至于另一个学生，他大概......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我还没能跟他见上一面。”曼斯吮吸着雪茄的香甜气息，“最后一件事，很抱歉我这么絮叨......主要是以后都没有这种机会了。”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能理解。”
曼斯打开开了手中古老的锡瓶。这个锡瓶在埃及的一处墓葬中沉睡了几千年，卡塞尔学院花费了重金从一场拍卖会中获得了它。卖家并不明白这东西真正的价值，但是卡塞尔学院的人知道，他们把整个锡瓶漆成代表“高危”的红色，珍而重之地保存在“冰窖”里。曼斯把锡瓶里的液体倾倒在身边的黄铜罐上，黄铜罐被他用一根缆绳和自己捆在了一起。
剧烈的腐蚀效果瞬间出现，灰色的液体遇到黄铜罐，像是浓酸般不停地冒泡，液体沿着铜罐表面的花纹爬行，像是一条条灰色的小蛇，疯狂地寻找空隙要钻进去。
水中的龙族发出刺耳的尖啸，曼斯正在做的事情无疑令他们狂怒。
“真动听啊。”曼斯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黄铜罐是叶胜和亚纪拼死带回来的，照片已经传回学院了，很可惜我没有机会把它带回去，这东西应该很重要，毕竟让他们追了这么久。我觉得里面装的可能是龙王，也有可能不是，但应该和龙王关系密切。
我在它的瓶身上面做了记号，麻烦您找到它。”
“好。”通讯器那头只有一个字回应。
曼斯站了起来，他看着那赤红的天际，缓缓喘出一口气，迷恋的回过头，看着舱门，他的学生、他的战友、他们带着笑脸，毫无悔恨可言。
“我们前赴后继，哪怕都将死亡。”
“这大概......就是屠龙者的信条吧。”
第40章 屠龙者的信条[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