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命运终于做了一件好事。毕竟她一点都不想让张天然为她取名。
“久仰大名了,张真人明夜轻柔说道,“或者,叶老将军?”后一个是张天然的土著身份。
老朽不堪的昔日法相呵呵一笑,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他的目光微闪,李/明夜从他身上感到了奇异的精神波动,微一犹豫,还是动用灵觉探了过去。
顷刻之间,病房变作书房。当地放着一张紫檀大理石大案,案上帛书、古卷、绢册、法宝随意堆叠,两旁排着五六个砚台与十来个笔筒笔架。案后墙上挂着一张骷髅幻戏图,一边写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另一边却不写字,密密麻麻画了数百张人脸,或哭或笑,或怒或惧,或阴邪或堂皇,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竟然是精致得很,只是每张脸都各有其缺陷,或缺失皮肤、或肌肉腐烂,或失了眼珠,看起来极其邪异。两侧紫檀架上宝光蒸腾,烟霞萦绕,皆是法宝名/器,地上设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黄铜天/体仪,数百拳头大的小球凭空萦绕,演变星系。
窗户敞着,蔓藤累累垂落,斜阳倾洒入室,落在窗下那张紫檀罗汉床/上,当中一张小几,置有两碗清茶。一名青袍男子懒洋洋地靠在围子上,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清隽俊朗,气度不凡。他随意一指对面,“坐。”他对李/明夜说。他的打扮全然是个古代文人,然而举手投足间毫无仪态,颇有潦草癫狂之姿,倒像个放/荡狂士。
李/明夜精神微一探查,当即了然——就像靳一梦为她演示过的一样,不过是个精神幻境,只是这次无需任何人睡着。张天然的意识其实很脆弱,比离难也强不了多少,如此神乎其神不过是依靠高超娴熟的功/法来弥补,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想必与她在扶木中的刻意消磨有极大的关系,她心想。“假如我一收到你的讯息就立刻赶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坐到他对面,颇好奇地问。
“我会吃了你的自我真灵,取而代之。”张天然嘿然笑道,直言不讳,“如果你真这样做,那你就是个毫无戒心的蠢货,哪怕我不吃你,你也活不了多久。既然如此,倒不如把身/体和身份让给我。”
李/明夜笑了一下,倒是不以为意:“看来你当时也不能确定真有今天。”
“我押了两个注,投了两个胎。”张天然打量她,微微眯起眼,笑容古怪,“既然是我这个胎被激活,看来这次是觉者赢了……”
觉者果然仍旧存在。“另一个是谁?”
“那个有他心通的小姑娘。”张天然轻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心通是清愚老光头最厉害的伎俩么?”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在那之后,‘慧眼和‘他心通再没有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过。”
李/明夜微微一怔,“李想?”这她是真没想到。就凭那个小白/痴?除此之外,既然清愚的能力被放到了李想身上,那么,清愚这位“神魔第一人”的陨落……当然前提是张天然没有说/谎,以及他确切地知道真/相。
“学者一直在尝试扶持觉者之道的继承人,?认为这样有利于?更深层次地掌控白塔。”张天然嘿嘿一笑,“这个继承人可以不聪明,只要身边有几个死心塌地的聪明人就行,但一定要听话。至于我嘛,当然是一点儿都不听话的。”
所以你跟学者也曾有一定程度上的合作。“如果来的是李想,你就会吞噬她,变成她,以她的身份活下去明夜若有所思地说,“按照你的说法,这样一来,似乎还是觉者赢了。”
张天然点点头,忽然大笑起来:“你发现了吗?不是觉者赢就是学者赢,怎么就没有哪个未来能让老/子赢?嘿嘿,算尽鬼神,哈哈,算尽鬼神!”他乐不可支,近乎癫狂,笑声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夏季风暴,忽然却又正色道:“小妹妹,大哥教你一个乖:从主宇宙往下,未来永不定,历/史亦可改,哪怕涉及圣主也不例外——除非那个圣主发了狠,非得将那个宇宙拔升成主宇宙或?的内宇宙不可。只是当你能改我也能改的时候,历/史最后该听谁的呢?”他嘿嘿一笑,“历/史是个见风使舵的小婊/子,谁赢了就听谁的。”
过去亦可改……所以,我现在看到的现实……李/明夜压下心中的波澜,平静地点点头,“多谢。看来‘隐秘很重要,”她顿了顿,“合作者也很重要。”
“不错嘛,比我想得要聪明一些……呵呵,但也不算太意外,觉者一直都喜欢聪明人。”张天然眸中划过一丝兴味,“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听话了。”
李/明夜瞥了他一眼,忽然莞尔一笑:“我得到过许多评价,有的来自于我的敌人,有的来自于我的朋友,有的来自于我不关心也不在乎的陌生人。有人称我‘最好的盟友,有人称我‘点石成金的首领,也有人憎恨我,称我‘草菅人命的无/耻政/客……这些评价多得我一时都数不过来,但‘听话不在其中。”
张天然再次爆出一阵大笑。他笑得无比癫狂,又似乎欣慰,然而更多的是愤怒与不甘。他忽然呛到,咳嗽一声,止住笑声指了指自己,“既然如此,谨记我们的下场。”他说道,“清愚失败了,老光头像驴一样蠢,李神秀失败了,小光头比驴更蠢,烛阴也失败了,她算出了无数个未来,每一个都是注定的陨落。然后是老/子,老/子赢过,赢了一百次一千次,他们也赢过,赢了一百次一千次,但通通都没用!?只需要我们输一次,一次就够了……”
李/明夜静静地凝视他,“其他人呢?”想来张天然所提及的这些先行者,就是既想反/抗觉者,又不愿乖乖顺服学者的人……或许他们跟她一样,不过是不想失去自己罢了。
“圣主不止两位。”张天然耸耸肩。
“你知道很多。”
“当然。原本还能更多。”张天然指了指自己的头,似笑非笑道,“我将自我真灵一分为二,两份都储有我的全部记忆与功/法,分别存在两个宇宙的两处历/史节点之中。可惜你这小姑娘太过贪心,把我用得都快没了。”
李/明夜点点头:“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么?”
“有。”张天然看着她,“我这具身/体活不了多久了,另一个我的身/体想来也不会有多长命,既然如此,活着也没什么趣味。吃了我,然后去找我的另一部分真灵,再把他吃掉。继承我的记忆和功/法,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你留下了我的存在……”他嘲讽地笑了笑,“这是我的存在的唯一证明了,证明我曾经存在过。”
“好明夜平静颔首。在知道对方得知了许多圣主隐秘之后,她本就打算这样做。
“答应得那么快?”张天然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忽然恍悟,“你已经有了‘归墟?”
李/明夜再次平静地点头。
“妈/的,那么快就有‘归墟了……”张天然先是嫉妒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嘿嘿一笑,“难怪你不怕我反客为主。不过你也得小心点,这未必一定是好事,你自己天资出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呢,无地基不可成高楼,你能领悟‘归墟,必须有合适的基础功/法和足够的机缘做支撑。把这些都一股脑丢给你一个天人合一,我看觉者是有点急了。”
“多谢提醒明夜站起身。觉者越急就会予我越多,予我越多,我就会变得越危险,对我自己也是如此,对?……亦是如此,她心想。而机会就孕育其中。
在物质世界中,李/明夜走到病床旁,漆黑眼眸幽暗深邃,俯视病床/上沉睡的老者。她轻轻伸出手,指尖亮起一点星辉。
古色古香的午后书房里,张天然对她微笑:“好了,吃了我吧。”他的笑容变得恍惚而又苦涩,“就像我吃了烛阴,烛阴吃了李神秀一样……”
李/明夜想起传闻,想起张天然追索汤谷,想起句芒被/封入祭天台……“山下明月香是你母亲?”她诧异道。
“当她知道自己注定失败之后,就有了我。”张天然啐了一口,“啧,这他娘的算什么妈,老/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有这个妈。不过也是扯平,她也挺倒霉,以绝嗣之身强行造了个儿子,结果儿子也跟她一样失败了。”
物质世界中,那根白/皙纤细的手指尖端,星辉蓬勃升腾,凌空勾画,逐渐形成一个极其复杂的逆七芒星。随后那根手指往前一推,将符/咒按到了老者额头上。
书房里,李/明夜居高临下地俯视张天然,“我不会失败。”她平静地阐述。
她向昔日法相伸出手。后者一把握住,身躯从手部开始崩解,化作星星点点的光之碎屑。阳光逐渐黯淡,书房微微颤/抖,一切或雅澹高尚,或诡谲神秘的装饰好像忽然被时光侵染,黯然失色,簌簌凋零……
张天然仍旧是笑着的,似乎满不在乎,又似乎有些许嘲讽,然而更多的还是哀伤。“我曾经也这样以为。你也知道了,我成功了无数次,只失败了那么一次,然后我就输了。”他说,“如果你也失败了呢?”
“如果连我都失败,那再没有人有可能成功明夜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大家一起玩完似乎也挺不错。”
张天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
物质世界中,李/明夜收回了手。在她的手掌下,那具老朽衰微的身躯已经不复存在,独剩一张空床尚有余温。
李/明夜微微合上眼,感受着体/内的“归墟”正在缓缓解离和碾磨张天然的元神,将其中隐藏的自我真灵湮灭,抽/离出记忆的形影与功/法的真言。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还不太熟练,或许需要一段时间。不过这倒无所谓,她刚刚提升至天人合一,也确实需要一段时间的静/修,以稳固境界、完善自身。
李/明夜睁开双眸。窗外雷声隆隆,暴雨如瀑,在玻璃上打出蜿蜒如蛇行的扭曲轨迹。脱离了活/体的医/疗仪器持续地鸣响,床头的小屏幕显示一位护/士正在赶来。她正欲离开,心念微动,略一踌躇之后,还是幻影移形到了隔壁病房。
这间病房也不算太安静。窗外雷电交加,暴雨倾盆,李唯一仍在沉睡,发出些许鼾声……
李/明夜站在他床边。
她长久地凝视他,目光/复杂得一言难尽。
直到有人赶来。“永别了,哥/哥。”她轻声说道。在门被推开之前,她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第 253 章 第二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