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让手中的奖杯重到无人能再举起,是一件好事吗?
球场上,紫发少年右手挥拍,网球小球化作黄色闪电向对面飞去。
——‘我是说以我的标准,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是啊,在别人看来这自然是一件好事,能够为社团增添荣耀留名后世怎么不是一件好事?
少年左脚上前,腰部用力带动手肘击球。
——‘哪怕最终都是要摔下来,我们也见识到别人见识不到的风景——起码我觉得足够了。
是啊,正常来说都会这么想吧。世间万物有始必有终,花有盛开之时也必有凋谢之日,荣辱兴衰从来不是对立而是轮回,他们已经走在前人未曾开辟的道路之上,每多走一步都是新的历史。
他双脚分立,重心下移,双手持拍,等待着来球的靠近。
——‘我们最多也只能为之奋斗三年啊。
是啊,三年,这是前辈们的时限也是他们的时限,他们因成长而踏入校园,也终有一日因成长而离开社团,在这三年中他们能做的始终太少,所以抓紧时间拼尽全力方可说一声没有辜负这三年。
网球悬字高空,他双脚起跳,右手高举过肩,扣杀。
——‘我们这些老骨头们可等不及了。
是啊,没有时间了,无论是他们还是他。
这对社团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不是吗?身为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部长,他应该为这个想法雀跃兴奋并立刻付诸行动,一切都是为了立海的荣耀。
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踌躇不定呢?
网球落在地面上发出轰然巨响。
“停下来吧,再打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严肃低沉的训戒让幸村停下正准备拿出网球的手,他转身看向发声源,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化为一句轻叹:“果然瞒不住鬼岛教练你啊。”
此时是关东大赛结束后的第一天,在这个特批的休整日幸村按照惯例前来神奈川俱乐部参加训练——只是训练的效果似乎不尽如人意。
“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我工资还不被扣完了。”鬼岛哼出鼻音,来到球网前看着微笑的少年说:“没有干劲的话还不如早点回去,我可不想因为小鬼你浪费大好时间。”
“那还真是给鬼岛教练你添麻烦了。”幸村笑了笑,“作为参考,鬼岛教练觉得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严格来说我也是完成教练你给我的指示了。”
“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我早就把你轰出训练馆了。”鬼岛嗤笑一声,“我倒是想问问昨天在决赛上张扬成那个样子的人是谁,总不会是现在这个网球里充满迷茫的小鬼吧。”
“迷茫吗……”幸村沉默许久才缓缓问道:“鬼岛教练觉得我在迷茫什么呢?”
鬼岛眉头一皱,斜睨一眼笑得毫无破绽眼神却唯有双眸似是蒙了一层灰雾的少年,只觉得头都大了。于是他难得把语气放缓说:“幸村,如果你不说那谁也不会知道你到底在迷茫什么。”
“是啊,是这样的,的确啊,不说出来的话不行啊。”幸村垂下眼睑,柔软的刘海遮住他的面庞看不清神色,思绪似是陷入了某个空洞之中。
沉思的时间有些久了。但鬼岛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少年的决定,而最终他也如愿等到。
“鬼岛教练,不介意的话我们能聊一下吗?”少年微微仰起头来,他仍旧笑得温润如玉,却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自己声音透着股玻璃般的易碎感,“我现在的确有些不知怎么办了。”
这是担任幸村的教练以来,鬼岛第一次听见这位一向透彻且极有主见的少年说出这般示弱的话语。
他沉默一会,才转身留下一句:“跟我来吧。”
“嘀——”
热水壶鸣叫一声,表示水已煮开,可办公室里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是早已习惯,一个则是没有余力去注意。
“……带领社团登上所有人都无法超越的高峰,对部长来说是义务也是荣耀,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幸村坐在鬼岛从旁边拉过来的圆凳上缓缓诉说,寂静的房间内唯有少年清朗的声音和时钟的滴答声回响。少年顿了一会儿,拿起鬼岛为他倒的温水轻抿了一口后,才眼睫微动,抬眼看向面前这位继真田之后认识他网球的第二久的人,说出他难以承认也不愿承认的事实:“但我,却有些害怕。”
是的,害怕。
这是一个少年无法想象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词语。他有很多讨厌的事物,比如药剂的味道,比如背后说人坏话,但他却从未产生过害怕的情绪——直至昨日。
当颁奖仪式结束后,他抱着奖杯来到众人中间,但是预想中的热闹喧嚣却没有出现,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所有人都在用一种激动而炽热的目光望着幸村,只是望着幸村,无数话语化作为沉默的等待。
或者说期待。
幸村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的渴求,那是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便会喷涌而出的热血、奉上所有的忠诚、追随到天涯海角的意志。他们在等待的,他们在期待的,是幸村这位少年部长一个明确的指示,一个前进的方向,一个要攻占的目标。
那番幸村脱口而出的话语,彻底点燃了他们本就蓬勃的野心,他们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发自内心地等待神谕的降临。
没有哪一刻比这时更让幸村感受到自己身为部长的职责之重,他手中握着的是所有人交予他名为团队的缰绳,一根掌握所有人前进方向的缰绳。
也是在那一刻,幸村真切地感受到了害怕的情绪。
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就连热水壶中气泡炸开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你不是一个会怀疑自己选择或会回避挑战的人。”良久,?|原见再次陷入沉思的幸村没有更多话语,便喝了一口有些凉了的咖啡,接过了话头,“让你害怕的,不是自己的选择会让队友失望,而是你自己吧。”
幸村眼眸动了动,面上恍然和了然并存,“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鬼岛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到桌上,拿起一旁的热水壶往杯中加了一些热水——凉了的速溶咖啡实在难喝——他反问少年:“率领团队冲击高峰对社团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你是一件好事吗?”
“对我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你不就是知道答案才会害怕的吗?”鬼岛挑了一下眉,“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忘记来到我们这里的初心。”
“为了获得胜利。”
“你是一个做事很有目的性的人,你选择加入我们培养计划是因为你想向职网发展,你当初选择立海的前提就是因为他们网球部刻苦的训练和求胜的氛围能够保证你日常的训练强度——那个时候获得团体胜利只是你的次要目标,你愿意为此付出,却不会为此投入。”鬼岛碰碰杯壁,确认不烫以后喝了一口,“但是现在这个顺序改变了——或者说已经改变了。”
鬼岛抽出文件架里的培训计划放在桌上,上面是密密麻麻修改痕迹,“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从入学到现在你的训练计划有多大变动。”
从曾经约好的周末双天到现在的半天,无论是训练内容还是训练强度都和最初的计划大相径庭,“极具计划性”这个幸村在俱乐部成员心中的代名词之一似乎在他个人训练计划上失了踪影。
“的确,不算你在精神力上的意外突破,你的整体实力虽然也在平稳提升,但是你也得承认你最近放缓了脚步。”鬼岛顿了顿,“选手和教练终究是不一样的角色。”
即使不刻意去收集信息,立海网球部的情况还是会陆续传到鬼岛耳边,其中最知名的一个特征便是“部长执教”。正如世间没有绝对好也没有绝对坏,立海因此凝聚出远比其他学校还要强的向心力的同时也不可避免让负责执教的部长及相关队员耗费远比其他社团管理层更多的精力去设计、监督和训练。
再加上幸村极强的控制欲,当他认同自己部长身份的那一刻起便会将网球部全部纳入自己的掌心,自然不会吝啬他的付出与投入。
即使担任教练能够让幸村从另一个角度去审视网球本身,但耗费的时间确是无法挽回的,哪怕幸村一直尝试把自己的训练融入他人的训练。
幸村能够指导他人走出困境,可是谁能指导幸村走出他的困境?鬼岛晃了晃手中的咖啡,看着上面既象征着他也象征着另一个人内心的波澜说:“最重要的是,你太强了。”
男人看着眼前一直静静聆听的俊美少年,心中难免轻叹,幸村的强大既是引领他前进的明灯却也是桎梏他的脚链,“你在网球部里有真正打过一场不留余力的比赛吗?”
人们常说的成为第一容易,保持第一却很难便是如此了。鬼岛完全能够想象那些少年奋命追赶远处领路人背影的拼搏模样,但是幸村呢?被他人仰望、被他人追随、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前方的幸村真的不会无意识放慢自己的脚步,甚至迷失自己的方向吗?
狮子是无法在羊群中成为百兽之王的。网球说到底是竞技运动,与人拼搏、与人抗衡、与人决斗才是永恒不变的主旋律,一味呆在舒适区中碾压弱者只会让强者堕落,身为教练的鬼岛见识过太多沉浸在唾手可得的胜利中而反被胜利吞噬的笨蛋了。
这便是俱乐部和鬼岛
第 124 章 后日谈2[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