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虽然待人温厚,平和的性格几度被人称赞为天生的慈悲,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隐隐的矜持:他和庸庸碌碌的世人不同,乃是自小跟随师傅一心修行的世外之人。特别是看到师傅担任监督的网球部因为输了球赛而不甘流泪时,他就愈发觉得可悲,为欲念缠身的世人,为红尘纷杂的世间。
他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一场胜负就能让乐观豁达的他们说出悔恨二字,也不明白为何他们能在集体向着夕阳奔跑后又热情高涨起来,他只觉得为外界之物而破坏内心的安宁实属不可取,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站在师傅身旁观望这世间。
若木本以为他会继续这样修行下去直到证得己身圆满,但一个男人的到来却强烈动摇了他的认知。
那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师傅接到一封信件后从外面带回一位染着金发额头有疤的男人并安排其居住在寺庙。他本以为这位金发男人和那些被父母强压过来修心的少年们并无不同,因为这个少年的精神力是如此狂妄肆意,高傲的性格甚至有些唯我独尊,怎么看都不符合他们修心之人的要求。
但若木还是什么都没说,任何人都有踏上修行之路的资格,哪怕是罪恶滔天的人都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资格,更何况一位误入歧途的不良?所以他像是对待以往所有客人一般尽心尽力地招待这位金发男人。一次闲谈中,他从金发男子的抱怨中知晓了前因后果,原是输了网球比赛被教练叫来修行阿修罗神道,看着金发男子时不时就被外面玩耍的小孩吵到无法静心的模样,若木心想金发男子想要真正踏上这条路恐怕还有得磨。
只是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在挨过适应期以后,金发男子很快便能进入静心状态,连师傅都评价一句真是了不起。若只是如此若木还只是觉得金发男子与狂野的外表不同在细腻的精神力领域天赋颇高,但之后发生的事情才是实实在在突破了他的认知。
这个名为平等院凤凰的男人竟然触摸到了连修行多年的他都无法触及的阿修罗神道的大门!
阿修罗神道,那是如他这般追求精神力极致的人才渴望到达的领域,那是只有感悟生死领悟自身才被允许到达的境界,那绝对不是贪念红尘执着名利之人应当踏足的圣域
但若木还是什么都没说,平静地看着金发男子修行结束离开,平静地继续着自己的日常修行,直到他无意之中听到这名金发男子在世界寻找着能够打败他的网球选手,只为进一步强大。
若木不明白,为何执着于网球胜利的浊世之人能够被阿修罗神道所青睐,明明那名金发男子只是在利用阿修罗神道不是吗?明明那名金发男子被名为胜利的贪念所支配不是吗?明明网球和精神力根本挨不着边不是吗?
为什么小生就连那扇门都看不见呢?是因为小生修行还不足吗?是因为小生缺少了什么吗?
难道说网球才是通往精神力极限的道路吗?
若木对着下方师傅指点着网球部成员的画面陷入了沉思,从前的他以为师傅是为了给孩童们提供玩乐之所而出资建造网球场,现在想来怕不是与精神力修行有关?
可是争名夺利的网球和祛除贪嗔痴的修行完全背道而驰啊?意气之争如何比得上四大皆空?
“要不要试试加入?”
老者的声音立刻让若木回过神来,原来师傅在自己出神的时候早已结束指导来到自己身旁,乍一听便以为师傅发现了自己的不务正业而调侃,遂急忙道歉:“非是如此,是弟子怠惰修行了。”
老爹却好似没有听到他惶恐的告罪,望着下方欢声笑语的球场说:“?斗,你或许能够在那里找到你所缺失的东西。”
若木大吃一惊,从前网球部成员邀请他时师傅不曾说过任何话语,现在却如此直白了断地建议他加入,莫不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动摇已经被师傅看在眼里?
“老爹!若木!你们在嘀咕什么呢?一起下来玩啊!”
往日的邀请若木都会以修行为先而拒绝,但这次他却犹豫了,在内心天人交战之时师傅却先说了话:“若木他要加入网球部,你们等下教教他吧。”
“师傅?!”绕是修行多年若木还是被师傅的先斩后奏震惊到,他刚想辩解一番就见师傅背着手转身离去,美名其曰喝茶去,徒留他一人被得知这个消息的诸多成员抱着压到最底下。
因着地理因素,六角网球部的成员基本上都是自小学起便跟着老爹胡闹玩耍,众人间关系较之其他学校更为紧密,即使是此前对网球不感兴趣的若木也和众人关系融洽,此时听闻一向雷打不动拒绝网球的他要加入网球部许多人便自告奋勇地抢过这教练一职,而若木见事已至此便遂了师傅的建议,第一次不是帮着师傅收拾场地而是作为初学者拿起了球拍。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意,他只觉得手中的球拍只是块能够将东西击回的缠着线的木头块罢了,脑中诸多网球与精神力关系的猜测更是被一一否定,越是看见自己对面的伙伴因赢球而兴高采烈,因输球而颓唐沮丧,他越是觉得比赛中你争我夺的规则只会扰乱内心的平静,故在一次练习赛中他不忍同伴被这外界欲望拨动情绪而将平日里的修行使了出来,用自身的精神力波动去安抚对方的愁思执妄。
此一战后,四方便主动找上门来恳请他成为正选队员之一,一同征战关东乃至全国。他本欲拒绝,可见师傅并无不可且自己也还未找到不足之处,遂还是答应邀约。他虽不明白四方等人的渴望,但却会尊重他们的意愿,即使不喜争名夺利也会竭尽所能。
随着比赛次数的累积,他只觉得师傅建议愈加扑朔迷离,他所做与平日里寺庙修行并无不同,只是敲木鱼变成打网球,聆听的对象从香客换成了选手罢了。众人为他的胜利欢呼雀跃,他只觉得满心迷茫,因为他如何都找不到自己缺少之物。
是故他并不为自己的对手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立海大部长而焦虑紧张,也不为自己可能落败的结局而恐惧失常,待结局到来恐也只是一声叹息吧。
可当比赛过去四局后,他的心再次泛起波澜,为师傅的话语、为自己的失态、为对方的明眸。比起中途起家的金发男子,幸村的精神力更加蓬勃沉重,细细感知之下处处精雕细琢却宛若天成,就连这般正常释放的威压都隐隐让从不懈怠精神力防御的他产生即将要被洪水冲垮的危机感——这还是对方未曾调用精神力的结果,他不敢想象若是对方全力调用精神力作为武器向自己攻歼会是何种场面。
可是若木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啊,为何少年不接受自己的安抚、为何少年执意要在红尘里翻滚、为何少年要将大好的天赋用在网球这种名利之争上、为何少年能在精神力这条路上走得如此之远。
为何就不是他呢?
若木眼前的紫发少年隐隐与那背身离去的金发男子身影重叠,一个两个的,明明拥有如此悟性与天赋却要抛却内心的宁静去追求世间的浮尘,明明与修行目的背道而驰他们的精神力却比谁都要耀眼夺目,究竟是他们多了些什么还是自己少了些什么?
——现在的你只是拿起了球拍却还没有真正挥动它。
眼前的少年好似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轻而易举地点破了那层隔着世人和他的那层薄纸,静静地向他微笑。
一直以来的骄傲好似随着这层被戳破的纸一般破裂消散,若木曾以为自己已经挥动球拍,与捡起地上一片叶、捧起池中一?g水般毫无区别,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理解网球之于他人、之于精神力的意义,一味索求的结果也只是不断加深自己的执念,直到被少年点破的那一刻他方知自己就是那井底蛙与云中雀,既然双脚从未触地又如何能得知土壤的气味与触感,又如何能去体会行走之人的苦痛与欢愉。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染上了贪嗔痴慢疑中的傲慢之毒,仗着自己修行年月去妄加评断世间,他道世人多愚昧,世人笑他太无趣,兜兜转转间他才是那个心境有瑕之人。
这或许就是师傅希望他发现的凡心吧,出世出世,不曾入世何谈出世?只是他太过愚钝白白浪费了师傅的好意,在网球部待了如此之久却还要外人点拨,可事到如今他已然忘却要如何去融入俗世,是要先封闭自己精神力还是先放下心中的佛祖?是先去蓄起长发还是摄入血肉?
——是时候抛弃矜持投入比赛了吧,若木君?
就在他迷茫混乱之时,那紫发少年的清越声音响起,平淡的语气余韵悠长,亲切的口吻极具诱惑,若木眼眸中散开的焦距再次凝聚,痴痴地看向那只向他伸过来的手。
隔着球场、隔着球网,那只手似乎根本就不像是为了让他握上而伸出,可莫名地他就是知道那是对他的邀约,落入凡间沾染红尘的邀约,他更是知道一旦接受那个邀约他就会褪去一直穿在身上的清高皮囊、打破内心长久以来的宁静平和,他也知道此去便再也无法回到那个置身事外的曾经,更甚者可能会耽溺红尘再也无法追求佛道极致——那是光想到就令人绝望的未来。
通往俗世的大门就在他的面前,那后面是红尘翻滚、是声色犬马、是放浪形骸、是五毒俱全、是藏污纳垢。
厚重的云海遮盖天地阻挡所有阳光,却唯有一束明亮的光辉穿过那云层投射在紫发少年身上模糊了他的面容与身影,但若木就是能感觉,沐浴在光束之下的少年就站在站在大门的旁边,那双吞没光线吞噬灵魂的双眸正平静地、平静地、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好似在说——
是推开还是紧闭,选择权就在你的手上。
若木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是精神内里的恐惧、是源自心底的抗拒,却也是灵魂深处的兴奋——这个机会、这份因果不正是他所求之物吗?那道大门是大悲大喜却也是大彻大悟!如果和眼前的少年、和离去的金发男子一样遍尝这网球的喜怒哀乐,他是不是也有可能触碰到那扇神明的大门?
啊,原来如此。若木恍然大悟,原来他也是有着不肯放下的执念,原来他也是有着污秽不堪的嫉妒,原来他也是那红尘众生中的一粒灰尘。
他原来也只是个凡人啊。
一旦意识到这点,若木眼中的世界便天翻地覆,观众呐喊声里的兴奋、小孩打气声中的焦急、队友们拳头里的担忧、师傅面容上的严肃,还有,还有紫发少年放下手后勾起的嘴角里的平静,好似他的选择都在意料之中。
若木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竖起手掌放置身前,向幸村方向深鞠一躬,直起身子后道:“多谢施主指点迷津,小生,不,我已明白自己欠缺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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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关东决赛4[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