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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狐狸好像很无奈地苦笑了几声,“你可真是啥都不晓得,啥都不晓得!”
      可是江蓠并不想弄清眼下这个情况,她更想回家,回家看到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婆婆站在门前气急败坏地一边拿拐杖锤地一边怪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哎呀。”裤腿被扯掉了一大块,江蓠有些生气了。
      “走开!我要回家!”她跨过脚下的障碍,急匆匆往前跑。
      “停下停下,不能回去!”这一次换了那只最小的灰毛一溜烟挡在江蓠前头。
      “啊呸,呸,呸。”它吐了几口刚才撕扯下来的布条,“姥姥说,你不能回去了!”它又把爪子张得大大地,以为可以多挡一些路,“你家被拆光啦,你家没啦!”
      “什么意思?”江蓠腿一软,噩梦终于被告知不是噩梦。
      “我婆婆呢?你们有看到她吗?”江蓠感觉自己的嗓子一阵发苦。
      “没有,我们到的时候,这里就你一个人了。”小灰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把爪子搭在江蓠腿上。
      “去找找好吗?你们也帮我找一找好吗?”瘫在地上的人想起了自己耳朵听见过的声音,婆婆血管干涸的声音......
      “我偷偷去看过了,地上都是尸体,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有一只健壮的灰狐狸也围上来。
      江蓠好像听见了它们说的话,又好像没听见。她还是很想回家看看,但又突然很害怕回去了。苍白的手指掐着大腿:清醒,清醒,快清醒些。
      狐狸一家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都闭上嘴巴不敢言语。老狐狸纵容孙子触碰江蓠的大胆行为,同时在心里发誓即使连拖带拽拼上老命,也要让眼前这个姑娘平安离开这里。
      突然,坐在地上的人先警觉起来,然后是灰毛们。他们纷纷压低了身形,眼睛却始终盯着北边的天空:又有人来了。人群驾着鸠鸟,拉着一只浑身黑毛形状似犬足有两人高的巨兽,那兽不时地张着獠牙,呲啦啦地往外喷着火星。
      他们正好,降落在小屋的院子里。巨犬一落地,便把比它还稍微高些杏树一掌拦腰拍烂。远处再也看不见枝头的江蓠和狐狸们面面相觑。
      还是老狐狸先反应过来,它大着胆子也拍了一下江蓠,一歪头示意江蓠跟它走。狐狸的脚掌心有毛,身形又小巧,行动起来悄无声息,逃跑起来并没有难度,只是带上个人,便就难说了。老狐狸真怕落叶踩踏的声音被那群人听见。
      好在连日的大雨泡软了落叶,鸠鸟也因刚才大树突然倒下而呱呱乱叫一通,那喷火的黑犬更是不耐烦地在对它们低吼着。一时间没人听到枫林里有哪些动静。
      “畜生!”等指挥的人喝住场面时,枫林里已是一片静悄悄空旷。“把祸斗牵过来,让它找!”
      黑色的巨兽接到命令,趾高气昂地踩过鸠鸟们的站地,往木屋走去。
      天边又是一阵嘈杂。
      巨兽把残破的家具和满地的尸体来回嗅了一遍,仰着头朝枫林里嗷嗷两声,又望着东边怒吼起来。
      “看来杀了弟兄们的人往东边跑了。”领头的人感受到祸斗的愤怒,长啸一声把自己的坐骑召了下来,“走!”他不知道,带着神兽祸斗,能不能追上几个时辰前就跑掉的目标。
      一行人已经离开一小会儿了,首领又突然飞到祸斗身边跟它耳语两句。只见那巨兽降下云头,很满意地回到原地,张开烈焰大口,将白岐山上这已经破败了的屋子化作一堆灰烬,连同周边草木,山野村林,尽管刚才还在湿答答地冒着水汽。
      “即使我们找不到,也不能让其他人看出什么来。”首领头也不回地带着队伍急匆匆往日出方向追了过去。
      江蓠在狐狸洞里好像待了好久好久,她一时感觉到有火在烧着地面,热气难耐,过会儿又感觉到有雨落下来,打在发硬土地上,发出空旷的回音。等到一切都归于宁静时,江蓠第一个翻出了狐狸洞。
      秋风瑟瑟,一片焦土。
      地面上什么都没有留下,江蓠的前面、后面,都是一模一样的凄凉。雨后升腾的雾,好像是原本长在这片土地上生灵们的灵魂一样,上升、上升、然后破散。
      老狐狸让江蓠喝点水,江蓠就喝了口水;老狐狸让江蓠吃点用来过冬的干果,江蓠就吃了几个果;老狐狸问江蓠要不要给婆婆磕头,江蓠就朝着四面八方都跪了一边。
      老狐狸问江蓠要不要留下?江蓠茫然地看着它,很久以后摇了摇头;老狐狸问江蓠打算去哪儿呢?江蓠茫然地看着它,很久很久都没有反应。
      老狐狸心疼地在心里叹道:这娃娃,可不是丢了生存的念想了罢。
      老狐狸让江蓠看地上的焦土,江蓠便看着地上的焦土。老狐狸问:“你可知土里有什么?”
      那江蓠本就是个天资极好的,在地上坐了个把时辰,放下心中悲凉之后,哪里会领会不到老狐狸的话。
      “绝处便逢生。”
      “是啦,这土里埋着数千生灵的尸骨,岂不知来年风一吹,又是数千生灵冒出。”老狐狸开心她的眼里终于有了些生气,赶紧接着话头不放:
      “你说你是第一次见过我们狐狸?”
      “是。”
      “你从没有出过白岐山吧。”
      “没有。”
      “所以这世间很多事,很多物你都没碰过没见过。如今......如今这样,何不出去走一遭呢。”老狐狸差点说错话,赶忙咳嗽几声。
      江蓠看着老狐狸,又看着焦土地,良久。
      “狐狸婆婆,您觉得那些人还会回来,对吧?”江蓠的语气非常冷静。
      “啊?”老狐狸显然对这样的问题没有丝毫准备。
      “所以您才费尽心思让我远离这里。”
      “......”
      “他们没找到我,所以杀害了婆婆,烧了白岐。”
      “......”
      “我和别人不一样对吗?”江蓠回过头看着老狐狸,“所以我能和狐狸说话,所以婆婆为了保护我而——”
      “您确实和别人不一样。”老狐狸受不住少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但我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山野狐狸,一辈子没有离开过白岐山。知道得实在少得可怜,给不了您想要的答案。”
      江蓠沉默了一会。
      “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听得懂你们说话。”
      老狐狸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这个少女身上的威严,那是血脉上的压制。
      “是的,但是,但这原因,也不是我这低俗之辈能讲的。”老狐狸跪在了地上,“请原谅。”
      当狐狸一家子望着那个穿着薄衣南下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时,小灰问奶奶,江蓠姐姐还会回来吗?
      它奶奶狠狠地敲了一下小灰的头:“叫谁姐姐呢!你这个没有规矩的小杂毛。”

第一章 网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