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是留下来,是否也不会发生什么。
她没那么重要,少了她,总还要人能顶得上。
可她放不下,放不下白言,放不下五碗,又或者,是放不下自己罢了……
天长了许多,北川入夜便有些凉,妇人很喜欢叶三,对她热络得好似多年不见的亲人。
她拉着叶三唠家常,拉着叶三瞧她做的衣裳,拉着叶三关心着从来无人在意的过往。
“这姑娘,真是……”妇人知道叶三自小没有父母,难过地扶着她瘦小的身板儿怜惜不已,早就忘了自己也是全家被斩首,小小年纪送进了红帐。
“都过去了。”叶三笑笑,那些记忆对她来说,遥远得像是别人的故事。
于是妇人更加心疼怜惜,就差将那粥食吹的凉了送到叶三嘴里才是。
“若是我有个孩子,也该你这般大小了。”
叶三一愣,原来她还没有孩子么……
妇人有些心酸的笑笑,没能宣之于口的是谁都能想得到的苦楚。
这叫叶三一下子就想到了素姑,那个此时还挣扎在凤阳军中的瘦弱身影。
她和眼前的人是何其的相似啊,只是眼前人的现在,也未必会是素姑的将来。
“……你们,都能离开的,对罢。”叶三没了笑意,只手摆弄着噼啪作响的小茶炉。
男人是个讲究人,会写字,也烹茶。
这在北川,稀奇的厉害。
“能吧。”妇人状似思量,“年老色衰,总归能得条命,好过斩首。”
她一点点扯着手里的棉花包子,一朵朵的,干净得像是云彩。
“嗯。”叶三有失落,也有彷徨,素姑能活着出来,这该庆幸么。
“……当年那么多人,就只有我活了下来。”妇人又说着,“她们都不怕死,我却怕得厉害。”
那些尘封记忆一旦被触碰,就像开闸的洪水,妇人本强势,此刻也殷红着眼。
她看向叶三,泪水朦胧着光影,像是回到了那个灯火辉煌的从前。
可是后来太苦了,她便也要记不得从前,因为记得久了,她也会放不下记忆,想着追随而去。
“活着很好。”叶三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已经过了那段需要被安慰的时候,如今她其实过得很好。
“是,活着很好。”她袖子擦了擦,“二十几年了,几百条人命,我还活着,总还有人记得他们。”
叶三看去她的面庞,稍有显露在上面的纹路昭示着她确实能当自己的娘。
“你……是前朝的遗族么?”叶三想不到有什么事能一口气斩杀几百人的,眼前这位妇人很显然是被亲眷连累,甚至都未必是那有血缘的亲眷。
“姑娘是怎么猜到的?”妇人毫不避讳,只是眨着有些湿润的眼好奇。
“……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劳那皇帝如此动气。”她隐约记得小时候这中原处处动荡,便是皇帝下命缴杀前朝余孽。
可这子民都是前朝的,余孽与否,还不是一张嘴,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那荒唐命案数不胜数,所以这百姓的死生,与谁当这皇帝都无碍,只是换种活法罢了。
“我亦不知……”妇人望了望窗外的天,夜鹰在枭鸣,“只是那一顶反贼的帽子扣下来,家便没了……”
她到现在都想不起那纸皇命到底写了什么,瘫在地上的人哭都要哭不出来,粗重的呼吸声盖过了一切声音,还有一口血就殡天的老祖宗,倒才算是个福气一生的人。
“都过去了……”
这话很空,叶三说完才意识到,可妇人笑笑,长舒了一口气。
“是啊,早就过去了,什么世家,什么功名,什么老祖宗,自己的子孙护不下,又哪里去护得住什么前朝遗孤……”
叶三闻言心思一动。
“前朝遗孤?”是……吾朝么?
妇人见她感兴趣,便又当了个闲话故事讲给了叶三。
“对,前朝余孽,都是因为那个从来无人见过的所谓遗孤,那死去的不知多少人,加起来的命都不如‘他值钱。”妇人说到这儿还是忍不住嘲讽,“谁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可就是真的有,二十几年了,死了多少人,‘他又做过什么?”
大约是天高皇帝远,妇人半点都不在乎所谓皇权,“要是‘他真的存在,怎的不见推翻这王朝。”
叶三听得好笑不已,却又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说得没错,几十年了,种棵树都能砸出个动静了。”
妇人听叶三的话很是称心,又点头说道,“听说当年那遗孤或许藏在我们这群人中,想来未必活了下来,那皇帝确实疑心,不知杀了多少无辜……”
然则叶三却不由皱起眉来,“你是说,她同你们一般大小?”
妇人点点头,“是嘞,大不得一岁半岁,所以男丁都下了死命,说不得还活没活……”
“男的?”叶三眯起眼来,看着茫然回首的妇人。
原来不止年纪不对,这男女……竟是也有差别……
第一百四十二章闲聊往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