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何等的不公?这是何等的悲凉与不甘!
曾几何时,他们少年得志,各自闻名一地,屹立于家乡的巅峰,被人膜拜,被人称颂。然而在京师中,自负得志的他们却尝到了苦果,沦为了权臣的脚下石,成为了腐败黑暗朝政下的牺牲品。
他们遭遇的这一切,甚至没有一个人能为他们打抱不平。
他们奔走相告,抗议考试的不公,控诉礼部的黑暗,告遍了京师所有的衙门,然而这些衙门只是大概一听,就明白了是什么回事,只能对他们摇头,对不起,爱莫能助……
无助的他们,甚至还因为集会抗诉而遭到了兵士的殴打。
没有人敢因为一群举子就去跟周延益作对,即便是有官员想为这些举子出头,上的奏疏也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朝中每年都有官员弹劾周延益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科举舞弊,周延益却就是不倒。
这些来自各地的举子这才明白科举圈流传的那句话,想中进士,先拜入东园书院,拜周尚书为师吧。
一个来自天南州的书生,他昨年就从家乡出发了,父母为了他应考,散尽家财才凑够盘缠,他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走了七个月才到达京师。到了京师,住的是最便宜的客舍,吃的是最廉价的饭菜,一心备考,然而这则噩耗的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从不喝酒的他连灌了自己几碗酒,醉倒在了桌上,酒的加持下,想起所有的努力成了一场笑话,情绪彻底失控,突然大哭了起来,难以自抑,脸上流淌着不甘的泪水:“过往的骄傲,闻名家乡的辉煌,在这里什么也不是,只能被人无情践踏羞辱。我没有任何背景和势力的寒门,根本进不了殿试诏对的大门,进士榜,属于东园士子,也是北岩学宫和国子监、太学的战场,成千上万人争夺几个名额……对我们这些寒门来说太过残酷,我们只是无关且可悲的旁观者。”
他的话一说完,食肆都沉默了,忆往昔峥嵘岁月,都曾意气风发,挥斥方遒,都曾自负的指点江山,也对进士上榜志在必得,只待披袍挂彩,游示皇城,接受天子诏对!
然而到了现在,他们才明白京师是什么样子,走到今天,很多人才尝到了无能为力的苦涩。
“大家还记得昨天的集会吗?我们被五城兵马司的士兵殴打驱散,随后各自回了客舍。”
“我回了客栈,半夜却遭到了刺客攻击,那刺客要取我性命……”
他心有余悸,语气颤抖。
“我未过门的妻子为了保护我,被贼人一刀砍在脖子上,死在了我面前,她哭喊着让我快跑,后来客栈的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贼人见事不可为,夺窗而逃。”
“我再返回房间的时候,房间里满是鲜血,她眼睛还没闭上,是那么哀伤,那么绝望,我却无力相救,只能颤抖着将她从血泊里抱起,眼睁睁看着她眸子涣散,身体变冷,在我怀里断气。”
书生低语着,语气痛苦,泪水不由自主流出眼眶。
“我们本已说好,待我中举就明媒正娶娶她过门……”他叹了一口气,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落寞道:“京师只有伤和痛,连集会声讨不公都会有杀身之祸,我再也不想忆起,马已经买好了,行李也收拾好了,今晚就走。”
听到他这番话,食肆中的书生一下有十几个人投去了目光,显然这十几人也有同样的打算。何谋全领桌边另一青衣书生没有其他人那么伤感,一直默默饮酒,听大家交谈,听到那人要走,也叹气道:“这大汉朝是烂到家了,不可救药,我们是有心为朝廷分忧,却无门可走,我爱大汉朝啊,谁爱我呢?”
“凌兄慎言!先例在前,不要惹杀身之祸。”与他对坐的年轻人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
“无妨,我已经不对科举抱希望了,说了又如何,难不成几句话就能治我死罪?”被唤作凌兄的青衣书生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朝廷衰微,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各州民变蜂起,如晋州、西州、徽州这些地方,百姓更是争相做贼。”
“朝政之黑暗腐败,大家有目共睹,朝廷上下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党争之风愈演愈烈,官吏贪墨成风,无恶不作,骑在百姓头上搜刮民脂民膏。”
“礼部,成了为门人弟子正名的走马场。”
“军事上,四方蛮夷窥伺,连连侵犯我朝疆土,朝廷败仗连连,雪原蛮人更是打到了京畿。军队纪律败坏,欺压百姓,横行一地,残暴比之流寇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个月,剑南剑北两州更是僭越称王,公然作反,拥强兵对抗朝廷。”
“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如此形势,危如累卵,如雨中浮萍,这样的国家,凌某说它要完,难道说错了?”
兴许是科举的黑暗激起了青衣的不忿,愤怒的他不吐不快,丝毫没有顾忌什么,一股脑说了很多,看样子是对这个朝廷彻底失望了。
他的话,在场书生都懂,只是没人敢说出来,因此他的话,在场书生都不敢应和,只是默默听着,默默饮酒。
唯独邻桌传来了一个落魄的声音:“凌兄说得好,本少保……本人深以为然,却不知凌兄可有良策破局?”
满堂沉默,唯独何谋全敢出声附和,这不禁让青衣书生有些好奇说话的人,于是侧身向何谋全投去了目光。
只见此人锦衣华服,五官端正,丰神如玉,论相貌,一等一的俊美。
面相虽然年轻却带着莫名的沧桑和失落,看样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此人虽然独自坐在那里饮酒,一举一动却流露出天然的威严,说一句不怒自威绝不为过,从整个人看来,此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似乎是执掌大权的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仅仅几息时间的目光审视,青衣书生就对何谋全做出了判断,此人来头不小,不简单,可能是个大人物。
当然,京师中从来不缺大人物,他见得也多了,因此并不惊慌,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青衣书生长身而起,拱手道:“先前妄议,乃在下一家狂悖之言,仅为一人之见,只是在下这些年的见闻体会罢了,阁下不必理会。”
一番话先是坦诚自家所言并非什么真断,而后又与其他士子撇清关系,以防牵连别人,那句‘只是在下这些年的见闻体会则表达了并非妄议的本意。
举止言谈,不卑不亢,既有年轻人的谦卑,也有读书人的骄傲。
第253章 科举黑暗 士子黯然[2/2页]